外面

伊侨 2007-12-01 16:39

 气温骤降,天寒地冻,和他去看刚上映的新片,虽然是首映后的第二日,影院里却是人影寥落。她的身体开始微微的发寒,在空荡荡的影厅里。幕布上忽明忽灭,风格华丽的歌舞、光艳旖旎的画面与男女之间错乱的爱情交织纵横,加之情节跳脱,稍分了心就会理不出头绪,她总是无法全神贯注,只因他在身旁,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买来的零食在他们手中传递,触碰到他的指尖,暖~他开始抱怨影片的凌乱,而后问她的感受,她只答“还行”,心想也许是他无法接受此种类型的片子,无法接受这种与现实生活相距甚远的东西,一个结了婚的人真的就要开始现实起来了吗?不过她确定如果把这个想法告诉他,他一定会一口否认:这与结婚没什么关系。

是的,黑暗中坐在她身旁的这个男人刚结了婚,然后分别了妻子,回到这个他工作的城市,这个有她的城市,和这里绝大多数的上班族一样朝九晚五,继续着他无休无止的工作,为了按揭的房,为了异地的妻,还有,为了妻腹中的孩子。她无法给他们现在的关系作出一个严格而确切的定义,虽然已试过多次,但每每均以失败告终,再后来她也就不再去想了。

随着三个人的华丽戏剧落下帷幕,银幕上的字幕逐行出现,结局不免让人哀伤。一如影片开始时的依次熄灭,影院里的灯又依次亮起,照得人有些恍恍然。三三两两的情侣从彼此的肩头分开,起身,低声说着情话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也不尴不尬的随着人流走了出去,外面冷风依旧,她感到彻骨的寒冷,于是去附近的老店要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暖暖身,顺便商量接下来的行程,在一个奇寒的天气和他在一起吃热乎乎的东西,那温馨的感觉,她很享受。商定好后,起身离开,尽管她颇为眷恋这店里的温暖。出来时已经感觉好些了,不似刚才那么冰,许是食物的作用。十字路口,红灯,在他身边,等待,绿灯,他自顾自的迈开步子,留下她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到了马路中间他回过头来看见还站在那里的她,“快点啊”“哦”她紧跑了几步跟在他的身后,心生叹息,倘若她是他的妻,他一定会牵着她的手小心走过这路吧。

辗转来到他要到的地方,水岸酒吧鳞次,让人生出些感慨,闲聊着他们漫无目的的走进了胡同,不知不觉,身边只剩下了矮矮的墙与破旧的房,“我们这是在哪里?”“怎么才能走出去?”胡同四通八达,每到一个岔道口几乎都是在跟着感觉走,偶尔会有正在寻找主顾或是已经找到主顾的三轮车急匆匆的擦身而过,在这寒冷的天气里他们的日子也会越发的艰难的。寒风中,夜色将顷,她跟在他的身旁,并肩行走于狭仄的陋巷,并且设想了N种解决走不出去的方法来彼此打趣,可能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大脑的灵活,而不至于被这低温冻僵。

本以为山穷水尽之时忽然柳暗花明,终于又看到了水边,他说要绕行一周,她依旧笑言奉陪,尽管她的脚踝已经无法承受高根之苦。就这样,他们在这所有人都匆匆赶路的荒寒水岸逆风而行,身的一侧一会儿是高高的看不到尽头的灰色的墙,一会儿是民房改作门面的狭小饭馆,一会儿是流光溢彩的霓虹,一会儿是精致而现代的有着各色风格名字的酒吧,一会是大门紧锁的深宅大院……而另一侧则永远都是水,在夜色中波光粼粼的水,被染上灯红酒绿的水。忘记走了多久,忘记说了些什么,忘记周身的冷与脚踝的痛,只因他在身旁。走吧,该吃饭了,慰劳一下你,让你陪我走了那么远的路,明知你穿了高跟鞋。嘴角微扬,露出狡黠的笑,不易捕捉。说实话,她今天真可谓是锦衣夜行,极少穿高跟鞋的她为了搭配这身衣服只好委屈了自己,尽管仍旧是不施粉脂素面朝天,连他也不得不承认今天她确实看上去成熟许多。

当她站在那家有着很贵的云南菜的餐厅门前时,他绅士的为她开了门,然后随着她走了进来,店内风格独特,全玻璃的地板,连上楼的阶梯亦不例外,踏上去时不免心中惴惴。挑了个炉子旁边的桌子坐下,想让这暖暖的炉温暖她要僵掉的身体。那炉子与别处的不同,大而粗的炉身像个直桶,很踏实的感觉。正中间插一根细长的类似于烟囱一样的东西,上方有着一个不大的不锈钢圆筒,有镂空,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那一圈闪烁着明亮光辉的火焰。

她哈着气,佯怒,“耳朵都要冻掉了……”。而他只是一脸无辜的说:我也很冷。他在点菜的时候她定定的看着桌上的玻璃小灯,里面跳动的小火苗让人温暖,彼时思维四散,正如此时的努力回忆。点了招牌的火锅,雾气缭绕,她忽然看不清对面的这张脸,显得陌生却真实,她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是什么隔在了她和他之间,是这雾气,挥之不散的雾气?伸手在眼前轻轻一抓,手中空空,她终究什么也没有抓住。

他一直在和她说着什么,她应着,时不时也附和两句,夹杂些自己的想法,后来只记得他们为“在网上初次下完棋后,究竟是谁先主动要求和对方再次联系”这个问题争论不休,“是你”“是你”“是你”……孩子般的争执引来了旁人的侧目,他们继而压低了声音开始努力回忆当初相识的每个细节,但是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楚,是啊,说不清楚,又怎么能够说的清楚,于是只能用笑来化解一切。端着高脚杯,酒红色的液体被晶莹剔透的玻璃环绕,显得妩媚而不失优雅,让她有些迷醉。一瓶干红在杯盏交错中已所剩无几,虽然她不怎么喝酒,但是不知为什么,这次一点都没有料想中的头晕,头脑反而清醒异常,许是葡萄酒真的不会醉人吧。

天下无不散筵席,随他走出餐厅,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犀利刺骨的风再次将她和他完全包裹,她冷得下意识的拉着了他的衣袖,不知走了多久,连她自己也觉得这样多少有些别扭,他半开玩笑的说:再拉这袖子就要掉了,要不你就挽着吧。说完,便伸出胳膊,她怔了一下,轻轻的挽上,透过厚厚的衣服,感受着他身体发出的热量,暖~漆漆的夜色掩饰了她脸颊的绯红,就这样在一个夜晚,她挽着一个男人的臂膀走在寒风凛冽的水岸,而这个男人并不属于她……“走慢点儿,脚踝好痛。”“嗯”于是越走越慢,后来索性停下来,倚着栏杆,远远的看着对岸,Tonight I celebrate my love for you. It seemst he natural thing to do. Tonight noone's gonnafindus. We'llleavetheworldbehindus.WhenImakelovetoyou……幽幽的歌曲从对面的酒吧里散发出来,弥漫在整个水面的上空,罩着寂寥的树和清冷的月,

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很冷吗?”“嗯……”她闭上眼睛,在想,这时,或许,他,可以,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可是……什么也没有,就这样两个人静静的站在水边,他断断续续的给她讲述一开始很不开心后来却很快乐的大学生活,讲睡在他上铺的兄弟,讲经常给他打电话的女生,讲现在工作上遇到的诸多问题等等,她就安静的听着,虽然已经听过了很多很多遍。“你会发现当你喜欢上一个城市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城市的本身吸引你,更多的是因为你的生活和这个城市有交集的部分,每当你回忆过往的时候,这个城市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你回忆的一部分,不可磨灭。”他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风已不似刚才的那般猛烈,刮了那么久,也许它也渐生疲乏了吧,皱皱的水面在霓虹灯的闪烁下被摇荡成斑驳陆离的碎片,捡拾不起。

沉默良久,点燃一支烟,他转过头,认真的看着身边的她“好好享受你现在的大学时光吧,无论是无聊还是充实,过了这时间去就再也回不去了,真的,再也回不去了……”语调中流露出他极少有的淡淡的哀伤,黑暗中,只有他指间的烟明明灭灭,时间在脚下,踩出平静的声音。他拍拍她的肩“走吧,时间晚了,你也该早点回学校。”于是她没说什么,跟在他的身后慢慢的走着,依旧挽着他的臂膀,他忽然问了句“我今天晚上是不是应该觉得自己很幸福?”而她却不做正面回答:“你觉得呢?”“呵呵,应该是吧。”“要知道有多少人想让我挽,我还不挽呢。”说完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桔色的路灯下,寒风瑟瑟,她放开手臂,又不自觉的抱紧了自己,“我来给你暖暖吧。”说完他拉着她的手,“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补充说道。“嗯……我的手还是留给我未来的男朋友牵吧。”说完便从他的手中抽出,他显得有一丝尴尬,有些自嘲的问:“连带着手套都不可以吗?”“不可以。”她很快的做出答复,“好吧,呵呵。”随即搂着了她的肩,暖~这回她没有拒绝,对于男人的臂膀,她总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尤其身边的这个男人。

搭上回去的末班车,浓浓的倦意阵阵袭来,她闭上眼睛,挽着他,轻轻的将头靠在身边这宽宽的肩膀上,他低头看着肩头的那张年轻的还略显稚嫩的脸庞,心想:她也许睡着了吧。街道两边路灯的亮光从车窗进来,映在上面,忽明忽暗,光与影的交错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而她并未睡着,虽然很困很困,她多愿,这一刻,时光凝固,永远在他身边,让他成为终生的依靠,然而这也仅仅是愿望而已,这一切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她不想让自己再辛苦的行走边缘,在他和她的世界里,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而让自己的青春在时间的洪荒中渐渐凋零,她已经身心疲惫,脑海中却还不停的回旋着下午那部电影里女主角的幽幽吟唱的歌声: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出去会不会失败

外面的世界特别慷慨

闯出去我就可以活过来

……

留在这里我看不到现在

我要出去寻找我的未来

下定了决心改变日子真难捱

吹熄了蜡烛愿望就是离开

……

车子靠站,稳稳的停下,她心里明白,是该分别的时候了,下车,回眸,看见他站在路边挥手说“再见!”她努力的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能笑着流泪,听见了什么东西在心底轻轻碎裂的声音

……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出去会变得可爱

外面的机会来得很快

我一定找到自己的存在

一离开头也不转不回来

我离开永远都不再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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