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会四韵
人之韵: 梁启超故居
榕根苍劲。榴花嫣红。蒲葵树飒爽飘香……
南风吹拂的云彩上有海的浪声海的跳荡。
雨打芭蕉夜深人静时的禅意已成往事。
但那芭蕉叶上跳跃着的月光与日光,却依然不时激荡起过往的寂寥和那寂寥里绵延着的大地苦难的伤痛!
谁能让逝去的岁月成为永恒?
惟有历史能够点燃那些不灭的炬火!
怀想与纪念一扫人去楼空的哀痛。
从凌云塔下茶坑村走出的孩子也早已回到梦中故里。
一尊铜像昂然而立,低首沉思于时间的基座之上。
深邃的目光深如“公车上书”万民抱憾的忧愤。
眉宇间却是江河翻腾奔突的狂澜。
日日夜夜守护着眼前这片土地最初的觉醒最初的荣耀最初血色朗朗的啸嗷……
但这决不是最后的叮咛:
“少年中国,少年中国,中国呵……”
这游弋了一个世纪的呼喊依旧在晨曦夕照间传唤。
我们走过他的身旁。
一代一代的人们走進他的沉思。
滚滚风烟直袭胸臆,走马今古。
昨天的故事又从昨天回到眼前。
那无声的凝视中便有了思考的烈焰与气血!
心之韵:陈白沙故园
高过云天的星光摇曳着十万锋芒,或已沉入大海?
他从遮天蔽日的沙尘里走来。在与世俗争斗的生命奋進的苦旅中,走向仕途的梦想接连撞得复水难收。风雨中一个转身,他绝然回程故里归隐乡野,驻足于母亲的深院。潮起潮落旋涡接天,却也雍容满怀,淡定如秋之深夜轻抚烦恼人生的风清月白。
白沙故园白沙魂!
这里沉积着五百年来不曾歇息的一位思想者关于心学的宣告。
那是倡言着主体性灵,超越尘俗,呼唤出了真率的天籁:
学贵自得。行贵自然。思贵自静。
天地我立。万化我出。宇宙在我。我是我自己的主宰……
这是程朱理学之后,把心之活力与定力张扬在人的旗帜上的第一声!
世间迷茫,被纯粹语言的呼告照亮。
思想的地平线,又一次被拓展到山外青山山外天。
按照心跳的节拍起舞,沿着血性的长路前行。
“洗之以长风,荡之以大波,求之于心而得道。”
手操古琴“沧海龙吟”,赋得“高山流水一声弦……”
自得自悟自立自在如水上飘流的日子在心的高地奏响人生乐章。
想必他是在某个风静的夜晚,从枯寂的过往回到故园的。
如苍松屹立,那座手捋美髯的铜像高过所有后来者的目光。
我仰望着,心自呢喃:敬礼,我的神!你早已把历史禁锢的一角洞穿。向往自由与尊严的人格将人的魂魄高举,只为冲决利锁名缰的羁绊!
瞬刻入怀。那深海一样钟声的星光在摇荡……
殇之韵:崖门古战场
这是南中国天宇下纠结着千古幽魂游走不息的土地。
崖门,屏蔽在老祖父皱褶里流播至今的旷古传奇……
踏上原上草野铺展的小路,仿佛走進连天接地云雾茫茫的迷阵。
天地有约,人心有约。
遥想的思绪如梦蝶之狂舞,寒蝉之长吟。
唯一不能忘怀的,是沉潜在时光深处的风暴----
那苍劲而鲜活的历史更迭演绎喷涌而出的血光与火光呵!
七百多年前,南宋大臣陆秀夫背负着八岁的幼帝赵昺投海自沉。
绝望岂只是绝望者的坟场?
一场海战,沉船两千,浮尸十万。
元军的追剿与围捕彻底终结了一个王朝的挣扎。
被捕拒降的文天祥眼睁睁目睹着家国的倾亡。
末路英雄因有悲愤满腔而气韵如虹: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镌写在劝降书上的誓语和箴言已是泪薄长天……
而今,如注的飞光早已流徙了哀伤。
崖门大地年年有约,年年有春风与秋光平和的交响。
那场海战的血浪或许依然灼热?
但也只能在夕阳的余晖里伴着渔人的唱晚传送到人们纪念与忆念的心坎上。
这是历史为失败的英雄留存的碑刻,礼赞人性的精彩:
信仰。忠贞。灵魂不屈生命不败的坚守呵……
绿之韵:小鸟天堂
土地。无处不在的土地。无处不在的土地上的诗意与情意……
谁见过独木成林的水上风景地上秘境?
这里竟是一棵树的绿岛,一棵树的城邦。
这是一棵古榕树生发不息绵延不绝而成的郁郁葱葱的林莽。
“这里是小鸟的天堂!”
巴金老人的赞叹早已使这座林莽城邦名扬四海。
那是三百年的沧桑之果,但是拒绝了苍老。
三百年。时光把自己的消逝全部交付给大自然的贞洁守望。
三百年。铸就的翠绿是如此浓郁而华贵,动情且动听:
一点点一滳滴,凝定如玉,落地有声。
飘摇于风雨之上,潜溢在碧水之中。
高扬着所有日子不曾弃绝的拥有。
生命的渴望一展繁华,歇息在这里的每一片翠绿的枝叶上。
从此,蓝天之野,滩涂之上,便有了永远的飞翔与鸣唱。
一只只飞鹭,千百只飞鹭,上万只飞鹭……
结巢于此,捕鱼觅食,生子繁衍着绵延不绝的啁啾与温暖。
俯瞰人寰,叩问天宮,但引诗情到碧霄。
决裂了罗网,让荒芜往事的伤痛退到绝处。
在阳光的风雨中,蓬勃着的生命自由而欢畅!
小鸟在天堂,就有风从天堂徐徐吹送。
小鸟有风,开启着久存于大地的我们心底的梦……
(2011年2月至3月,于三亚之新风桥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