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前一阵父亲打电话来说，想回老家修房子。新房子会建在旧的地基上，那幢三十多年的老红砖房就会被拆除掉。

     那是一座4排红砖结构，铺瓦片的房子。依稀记得新房上梁那天，当系着象征吉祥红绸的房梁被拉上屋顶、噼噼啪啪的鞭炮点起来的时候，瓦工师傅在房顶上向所有围观的小孩子们、邻居们撒糖、香烟和糍粑，同庆同贺新房上梁大吉。我7岁的时候就随父母一起住进了那座房子,自然对老房子怀有特别的感情。老房子储存了我童年的喜怒哀乐，保存了我少年时的殊多秘密。它在我心中，如同发小的玩伴，长大后不再联系，却隐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老房子的东边，我和父亲种了五十多棵桂花树，每当桂花飘香时，整个村庄都醉在那沁人心脾的香味中。这么多年了，桂花树引来一批批的买客，是每次都失望而归。房子的西边，种了三十多棵银杏树和使几棵香樟，当时是为了遮挡一下西晒，不想却成就了一处风景。前年父亲把靠近房子的几棵银杏卖了，我就跟他闹了一回。屋前屋后主要是果树。艳丽的桃花，素雅的李花，是春天生机勃勃的信使。老房子留下了我童年生活的许多痕迹。我小学毕业时一些同学送的当年流行的贴画，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仍然贴在东边厢房的墙上；堂屋里的砖墙上我10岁时用稚嫩笔触写下的总理名言“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几个毛笔字，依旧清晰可辨；那架老风抽，童年时常常帮着父母用它把谷子和瘪谷分流，如今静静的躺在东边后厢房的一隅，任灰尘蒙了一层又一层；那张我小时候睡的老木床，落寞的靠在西厢房的墙角，拌着流年的晨曦暮色，越发佝偻。

      父亲说，老家的叔叔堂兄弟们都盖起了大洋楼，我家的那三间瓦房像凹进去的脚印，在周围邻居们竖起的两三层楼房的对比下，黯然无色。几十年下来，我家的老房子在村里已沦为最破败的了。村子里的人们总是喜欢建很高大的房子，尽管许多人家的大部分房间都是闲置着，光亮的外表里面只有厚厚的尘埃。可是人们还是喜欢看着自家那高高的楼层和空空的房间，好像一座漂亮的房子就是能力的证明，好像一座高大的房子就是财富的凭证。那些老实本份的村民，紧握手心里抠出的血汗钱，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可是在造房上那是一点都不吝啬，就如蜗牛，只有背着沉重的房壳才会心安理得。 

      我安慰父亲，我家的情况不同。我们姐弟三个，早已在不同的城市安家立业了。我们回老家居住的日子少之又少。况且，您不也是常住武冈小城里，极少回家么！可父亲依旧坚持他的观念，老家的房子是他叶落归根的归属，他喜欢在农村种点菜，植些树，等想回老家时就回去跟叔辈们喝喝酒。我并不反对父亲的提议，只是可惜了老房子那绝好的风景，叹息那见证着自己心路成长的种种物件。不知当我再次回老家时，面对我已经不再熟悉的后辈们，面对物非人非的故土时，我还能有那种切盼的思念么？ 

       如果说，岁月是一条奔腾不息的长河，那么童年的老房子就是这条长河中的一处港湾，童年的记忆就是港湾中荡漾着的浪花了。浪花无所依托，我该如何承载这浓浓的乡愁？故乡的老房子，是矗立在心头的一盏明灯，每当我迷茫和无助时，它柔和的灯光好像在无言的召唤，给我力量，给我方向。故乡的老房子，我怀念你！怀念你曾给了我蓝蓝的天空，绿绿的草地以及菜园中新鲜的蔬菜；怀念你曾给了我飞翔的梦想和无忧的童年；怀念那个时代纯纯的人情和在你门前的桃树上大声读书的追梦少年；怀念听爷爷讲故事的夏日夜晚和跟父母姐弟一起吃饭的平常日子；怀念那些不可能重来的岁月和逝去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