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七年的第一场雪
——献给父亲
元旦节,父亲起床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广州的元旦实在有点热。在我的记忆中,元旦就是下雪、下雪,永远是寒冷的白茫茫的一片。”
或许是年龄大了,父亲变得感性起来,老是喜欢回忆往事。
1957年的元旦,下起了大雪。当时,还不到11岁的父亲跟从爷爷在县城上学。没有棉衣可穿、身体单薄的他冻得实在忍受不了。就在那天晚上,父亲决定去找他的班主任请假回家拿棉衣。
班主任就住在县城的护城河旁边。走在弯弯曲曲滑溜溜的路上,阵阵北风从结了冰的河面上吹来,尽管父亲紧紧地抱着双肩,还是一连猛打了几个寒颤。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透出一点点桔黄色的灯光,却挡不住饭菜的香气和别人欢声笑语从屋子里飘散出来,父亲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地唱歌了。
好不容易走到班主任的屋前。温暖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朦朦胧胧的水雾像一大团一大团棉花糖,仿佛可以取而食之,却又在玻璃的另一面。父亲敲门,又敲门。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屋中央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炉,那红通通的火焰好像把整个屋子都烤热了。
坐在暖和的屋子里,任凭父亲表情痛苦地诉说如何如何寒冷,班主任最后也没有批准父亲回家。班主任说你是班上的文体委员正在排练新年节目怎么能走呢,再说你想回家别人也想回家那课不要上了?小小孩子,怕什么冷呢?!
走出那个熊熊燃烧着火焰的家,父亲发现眼前的景色模糊不清,摸摸脸上,已是湿漉漉一片。此时,雪停了,天空也并没有下雨,是一个11岁的孩子流了泪啊。
当晚,父亲没有回学校,而是径直就走上了回家的路。父亲的倔强与他天才般的聪慧一样,可是远近闻名的。六十多里的山路啊,真不知在风雪交加的夜晚,饥寒交迫的父亲是怎样坚持走到家门口的。“当时什么也不想,只是使劲走啊走啊,整个世界都沉睡了,安静得使人害怕,只有山风呼呼呼地从耳边吹过,伴随着我喀嚓喀嚓的脚步声。”天麻麻亮的时候,父亲见到了又惊又喜更是心疼不已的奶奶,叫了一声“妈”后,就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直至第二天清晨才醒过来。
回到了家的父亲也没有马上就穿上奶奶赶做的棉衣。就在元旦那天下午,爷爷将棉衣带到他在县城上班的单位,准备第二天给父亲送去。
排练了好久的节目,父亲也没有表演。二重唱改成了由那个女同学独唱。
倒是因此事带来一场大病,使父亲最后不得不休学一年。
背着书包再次来到学校,已比同班同学低了一个年级。高三毕业时,高考制度取消,父亲科学家的梦想破碎。其后10年,父亲辗转在农村,文弱的身体,不好的出身,其间历经的千辛万苦真是一言难尽。
10年后,已年过30的父亲终于走进大学,可是科学家的梦想永远成为了梦想。
面对父亲的感叹,我常常想,如果没有那一场雪,如果没有那一场病,如果可以继续考取大学,今天的父亲一定是一个有作为的科学家而不只是一所中学的校长,这一点我从来都深信不疑。
不过是虚幻的想象而已。时光不能再倒流。
一场大雪,不过是自然现象,却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个人的命运在整个民族、国家的命运面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1957年的那场雪,如此刻骨铭心地定格在一个11岁少年的记忆里,永远也无法抹去。以后每年的元旦,父亲都会想起那白茫茫的一片,不管天空是否真的下了雪。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再平凡的人身上都藏着一些传奇。只是我们太缺乏听故事的耐心。
你的关于元旦的记忆,是寒冷的还是温暖的?
在我,元旦不过就是生命中无数个日子中的一个而已,经过的人和事,平淡无奇,了无痕迹。对大多数的人来说,恐怕都是如此罢。
即便如此,父亲这样的记忆,我宁愿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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