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桂花

都梁记忆 2020-09-25 01:32

八月桂花

八月桂花

文图/都梁记忆

校园桂花树许多，有八月桂，也有四季桂。

四季桂原本月月开花的，这两年咋啦？尤其今年，也接近八月才开，开得花潮花涌。只是花香不似八月桂那么浸馨。

浸馨？是我杜撰的，刚刚。

篮球场边，一溜桂花树七八棵，只有这株是四季桂。它枝叶稠密，粗略一瞧密不透风，由此三米高的枝叶间筑过蜂巢，和鸟窝。在无恶不作的儿戏校园，居然没被发现。这四季桂？年龄该老大了，但枝叶总不舒展。因月月花开所以不高大，所以叶绿色娇。越是花娇越是叶绿，星星点点几粒花蕊，缀在墨绿枝叶间，骄奢淫逸。惹得初见者惊喜声不断，“你看，大冬天也开的桂花！”

离它较近的两株八月桂，枝叶疏朗许多。两年，三年，五年，长得一样高了，却没开过一次？这花，这桂花，应该是传统青春的成熟逻辑：不到年龄不开花。

离它较远，中间隔了四五株参天玉兰，的另一株八月桂，这两三年长得快长得猛？原因是教学综合楼洗手间废水流经它根部。而今八月到了，它花开依旧喧嚣，但枝叶却面黄肌瘦。原因是废水改道，不经它根部了。是前两年水土肥沃枝叶繁华，现在家道中落，而容颜易老么？

四季桂八月桂都较往年开得热烈，应该与天气有关。近十多天一直霪雨霏霏，天气预报说十天之內没有晴天。我倒不信，今天八月初八，今天没下雨，应该算晴。如果明天晴了，那就有段晴。总记起小时候娘讲过老话许多：

”四六开天不久长“

”担【单】当起担一七【尺】，担不起担一日“

“七晴八不晴，九日见分明”

重九登高的习俗，就是等着它望远的。这些老话中的日期，全是按农历算的。农历俗称”阴历“。

好多年来，秋冬晴天好长，没见过几年下雨。小时候放牛，放学回家吃过午饭，还得吆喝起牛慢吞吞去霍家冲。霍家冲有点长，坎坎坷坷弯弯曲曲两里半路的样子。霍家冲上面部分叫下山江，下山江占了约半里，我们生产队有稻田在那。

下山江是云山南麓山涧水下山后第一段，秋雨绵绵的日子，山涧水挟着云山顶峰的低温，将狭隘山口雾化得3米外看不到人影。雾浓得伸手能捏到水，浓得我们放牛娃的牛绹不敢松手，不敢挽角。如果想牛绹搭牛背放一下，偷空撒泡尿，保不住它5米开外立即惹出祸来：吃了生产队的作物还好些，偷吃了霍家冲人的可了不得，轻则挨骂重则关牛。牛被关后，回家肯定挨骂，因为屋里人要撮谷赔人家，才放得回牛。那时候的稻谷，是每家每户填饱肚子的战略物资。牛虽然是生产队公家的，但生产队要给放牛娃工分的。

外婆家一个堂舅妈，自小从隔壁长铺街上童养媳到周家，见天放牛割草打猪草。那时代也是晴少雨多，秋雨来了，甚至冬雨来了，没有鞋光着脚。光着脚的童养媳舅妈，她说秋风秋雨冷栖栖，看见牛尿下热尿拉下热屎，赶紧双脚踏在热气腾腾的尿屎上，蹭三分钟热度的幸福。所以，在娘舅一辈传下的老话里，常常是饥寒交迫的文字：

”四月八，冻死毛毛鸭；五月五冻死老黄牯“

”七月半，放牛伢子傍田磡“

山里娃山底娃，只要太阳落山，为躲避傍晚自上而下阴冷的山风，单薄的背脊喜欢靠在梯田的土磡上，土磡上储存着日落前的温暖哩。山里人山底人，他们说，人死的时候，最后一阵寒意直逼心脏时，如尖刀剜心。可见寒意切骨才是生命之火熄灭时的真实感受！但是经历了彻骨寒意的舅妈们，跟冬小麦一样，来年抽穗杨花果实累累。

过了好多年晴多雨少，今年雨这么多，很不适应。但比较“年年有个烂九月，十月有个小阳春”的年代，这根本不算。烂九月的年代，好想起“阶级仇民族恨”文章里必不可少的句子，“在那暗无天日的旧社会……”。这话听多了，甚至写多了，居然以为旧社会真的是没有太阳的！我亲舅妈被安排在”阶级仇民族恨“忆苦大会上发言，诉着诉着诉到新社会了，干部们听着“不对劲”，赶紧要她下去。现在，长铺里还有一句地方俚语，”大奶嫂不诉苦：越诉越恼火！”大奶嫂就是我娘亲舅妈。我娘和我舅舅就俩姊妹，本来有两个舅舅的，大舅没成家就在国共战争时期被迫当兵去了，一直没归。小舅与舅妈生养大六个儿女，现在表姐表妹表兄表弟繁衍后代数不过来。

月桂还是开得早，开得疲。是季节多雨让它不敢恣意？而这株八月桂，虽然久雨，但八月到了，加上今年闰四月，就急不可耐开了。开得那个热烈，在雨中也樱花般团团簇簇。

下课铃响了，顶了教案夹我冲过综合楼去，密织的雨丝融解不了的花香，掠过鼻翼，直勾起内心另一种嗅觉记忆：仿佛裹挟了秋辣椒血酱鸭的气息，一并扑来。

秋天的辣椒有不同的味道，秋天的生姜也是成熟的味道，秋天的鸭肉也有风干的气息。

八月桂，蕴藏了整个四季的能量，以花的形式绽放。它奔生命而来，所以竭尽全力。看着八月桂焦黄的叶子，其实哪一种花朵都是背着衍生后代的重任而来。旁边四五株玉兰树，四五月开花：花朵如盏如盘，颜色若兰似玉；而叶片却非常憔悴，疲累无比。它殚精竭虑，填补缺少烂漫的五月。才获取玉兰这个美丽名字！

在我有限的知识里，除了看到结子的桂花树，这开花不结籽的八月桂是否也承担传宗接代的重任呢？但它奔放地开了。另外还有一种扦插繁植的桂花树，是不是它，不知道。

“牡丹花大空入目，枣花虽小结实成”

“柳树开花无结果”

这些都是老话。柳树开花虽然不结果，但柳树可以扦插繁植。看来人类的繁殖也靠扦插了，不需开花。开花也没用，那花是用来炫耀生命的，不是延续生命。

秋雨绵绵的校园，看着月桂，想起吴承恩“蟠桃园”的诗句：

“时开时结千年熟，无冬无夏万载迟”

“夭夭灼灼，株株颗颗”

这不分春夏秋冬的月桂树，仿佛看到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