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同窗读《我的祖母》

读《我的祖母》感言

言宋按：帖出此文，非为卖弄自己，惟觉余皖籍好友之往事亦感人颇深。

文章写得挺感人，我几乎落泪了。你所说的事都是我熟悉的，那个年代，那些人离我并不遥远。我是在城市里长大的,但祖母、外祖父都在乡下，我的几个姑姑全在乡下，生活一直艰难。我为你欣慰的是，你工作后祖母还健在，你还能孝敬他老人家几年。我遗憾的是当我工作时，祖母、外祖父都不在了，他们没有得到我的一点孝心。想想他们当年那样疼爱我，我一直有负罪感。祖母仅养成家父一子，自小就想法设法让父亲接受教育，父亲虽处乡下，却也基本完成初中学业。如果不是大军渡江，也该上完大学了。父亲以后参加了革命工作，这本与祖母无关了，祖母让他享受的教育只成了他日后的负面影响，但是，祖母却固执地认为父亲能出来工作，完全是她供其读书的原故。外祖父一家与祖母家住在一个大村庄里，外祖父念过私塾粗识文字，成天捧着毛选在家读，我的原始的历史知识多是由他告诉我的。我三个舅舅都是因为鬼子打到家门口时参加了新四军。他就不相信祖母读书才能工作的说法。两个老人常常为此争执不休。 两人观点不同，但对我喜欢读书都是肯定的，初中时我已能讲很多历史事件了，也常背一点毛泽东的诗词，外祖父高兴极了，常夸我是大先生的料。

我自小学时就是小城的“名星”，三个姑姑看着我长大，一直视我为娘家的“名牌”，总以为我会给他们的娘家带来发达与荣光。我上中学时，正是读书无用的时代，很少有孩子安心读书的，我那时除了画画之外就是看点自己能找到而又能读懂的书，我读书时，喜欢在下面一合一开地摇动大腿，大姑常常对我妈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小孩象小二子那样，坐着看书看一天的。但是，又时时告诉我，读书时不要摇动大腿，“你以后要做大事的，这个相太难看了。”我现在还有这习惯，不过，有时想到大姑话就停下来了。后来我回故乡教书，身份与影响力完全下跌了，“穷教书匠”的帽子让我羞与人言。但姑姑们仍然是那样信任我，“小二子最会读书，天老爷也要服他的”。小时夸我的话，她们还说个不停。尤其是大姑妈，总让我想起归有光《项脊轩志》中所说的那个老人，她总是告诉过去家裏老一輩作為私熟先生的风光与威严，並說我查家有你一個作先生也是老爺爺祖墳冒青煙了，顯然，她並不以為我作为一个中学教员有何不好。她還說：錢是討來的，官是跪來的，功名才是自己的，哪朝哪代都一樣。可惜，這樣一個好姑姑，竟然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也不想給兒子添麻煩，跳樓自絕了。臨終前，我妻子抱著兒子送她，人家說老人一天沒開眼，唯聽到是我兒子才開眼看了一下，就走了。我在事后聽到家人的陳說，我也像你一樣哭了好久。對三個姑姑，我畢業後，一直或多或少盡點孝情，這是讓我心安的地方。現在，二姑也走了，只剩三姑了，我與妻子商量，一年給她一千二百元，一個月一百，如果以後條件好，再加。很高興，我妻子也同意我這樣做。只是讓我難過的是，我給她們的一點錢多數是讓她們的子女弄走了。農村的事也實在麻煩。我父親家以前是大地主，解放後，一大家人都成了鄉下最窮的人了，艱難日子遠非常人想象，餓死的、有病無錢醫治的接二連三。父親早年為避嫌，劃清界限，多年不敢回家鄉。祖母病逝，也不敢將收藏多年棺材運來，只得違背老人意願送去火葬。最難過的是三個姑姑家的幾個孩子多數都沒念書，差不多八個表哥六個文盲。所以，等了形勢好一點時，他們已沒有什麼謀身本領了，這又殃及到他們的下代，由於家貧，孩子們也沒好好上學，現在在城市做農民工也很艱難。一大家族只因有一環節有問題，就是影響到好幾代，真讓人心酸。以前姑姑在時，我還能幫幫他們，現在卻無心力了。

你的文章引发了我的思緒，讓我感慨，也写上这么多，以后再慢慢聊吧。我父亲家与母亲家有聊不尽的辛酸事，牵涉到一个世纪中国历史。非一苦字能说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