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老了。老得背都驼了。
奶奶说,一下暴雨,屋顶瓦片上的积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木椽的缝隙里滴进屋内;若是一天一夜,这可以将家里的盆啊,桶啊滴满。
我知道,奶奶话中有话,她是期盼着我父母早日修建新房。可眼睛一眨,我南下近九年时光,奶奶这点念想始终未能实现。
所以每当下雨时分,我总担忧老木屋漏雨,将屋内淹没成一口小池塘。耳边也不断响着奶奶的那句话:一下暴雨,屋顶瓦片上的积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而整个胸膛却装满了许多迟迟未修建新房的缘由。
一九九二年,爷爷离开人世,父亲的生意开始下滑。慢慢地,父亲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务。我小学毕业时,父亲和母亲已先后背井离乡。他们没有技术,只能做普工,用血汗换取微薄的工资送我念书和还别人的债务。因而父母根本没有余钱去修建新房。
直到我读完高二,踏进社会后,父母口袋里才有点余钱。可修建房屋的材料、人工工资高涨,在农村修建一座两层的新房大约花费二三十万。算一算这笔账,他们微薄的工资哪里够啊?所以父母希望我按部就班去工厂打工赚钱,为修建新房努把力。可我却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边打工边念书。
上班工资不高,工资还要缴纳大学学费。这几年来,我几乎没有余钱,父母也没有多少存款。所以到目前为止,别家是高楼大厦,我家还是祖父修的老木屋。
每每回老家,望着经日月侵蚀的老木屋,守着这座老木屋驼背的奶奶,我深深自责和懊悔。当我一个人独处时,总这般惆怅:读专读本耗费了我大量的金钱和精力;当初若一门心思打工赚钱,新房早就修建了,父母不必这样操劳了,也能圆奶奶多年的心愿了。
写下这些文字时,我仍客居广东一隅,做着反省,心却早已飞回了故里。我要寻找前段时间晚上反复梦见的一个情景:在我家的老宅地,竖起一座刚竣工的新房。
那是一座镶嵌着乳白色瓷砖、两层楼的新房。它矗立在花草树木间,在月光的清辉里显得格外耀眼。如若嫌墙面颜色单调,门庭冷冰,那就贴几幅大红门联,挂几个大红灯笼,这样既喜庆又温情。站在屋外,有浓郁的花香扑鼻;再嗅起从屋内飘来的书香,该是多么让人陶醉啊,仿佛是到了美妙的天堂。
屋内布局非常简约。除四间卧室、一间客厅、一间厨房外,有一间专门放锄头、镰刀、竹篓等农作工具的柴房。又有一间专门放诗词歌赋、国内外名著等书籍的书房。还有一间可以随时了解国内外新闻、社会动态的电脑房。
屋内生活用具不少不多,摆设既简单又大方。无论是书柜、沙发、茶几等大件物品,还是锅碗瓢盆等小件物品,陈列都井然有序,又都能发挥它们最大的功用。它们看上去古朴典雅,非常实用,绝不是只占地方的奢侈品。
在这座新房内,看不到盛行的赌博之风;看不到电视里后宫的勾心斗角;看不到懒人的坐吃山空;看不到不孝不忠不义之徒……
在这座新房内,充满了相濡以沫的亲情;充满了风雨同舟的友情;充满了幸福甜蜜的爱情。
在这样一个和谐温馨、欢声笑语的新房内,奶奶更能享尽天伦之乐。
趁着梦快醒的时候,我还畅想着:从这新房走出来的人,都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人。他们在努力赚钱的同时,也会静下心来看书写字。他们还有一种努力拼搏的精神,无论成败,落叶归根时,还能安心做一个陶渊明式的老农。
可惜我的美梦,还是被故乡的春风吹醒。我揉揉眼睛,带着对故乡的思念,迎着暖暖春风,守在梦的边缘,静候家乡气息的到来。也许那风中会传来这样的一个喜讯:在故里,有一座竣工的新房,等待我归去。
为了梦里的新房,我要努力奋斗,这是我从梦里醒来的呐喊。此刻的我,只能将梦里的新房化为红色窗花,飞越千山万水紧贴在岁月留下印痕的窗棂上,守候着那一座古朴沧桑的老木屋,不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