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世说新语》

近读《世说新语》原著，又参读了华中师大戴建业教授的大著《浊世清流-世说新语会心录》，便觉早先中学课本选辑者实在够“左”，大概是偏重教育意义，选了周处斩蛟自新一段。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的初中语文教材选的一段是《周处除三害》，那是一篇带着满满正能量的作品，但是又显得冷幽默。从这一段完全看不出世说的妙处，更不要说吸引初涉者去读原著了。 

     上大学时，教古代文学作品选读的周解球老师，讲课煞是生动，博古论今，幽默之能事堪比易中天。听他讲课，真是享受。我的老师戴顺辉先生、陈蒲清先生对《世说新语》都极为推崇。那时不太会读书，很难感受到它为什么好。后来教古代文学的韩学军教授从人物性格的表现来研读世说，我才豁然感受到这本薄薄的书为什么成为了文学名著。

央视十套开了“百家讲坛”栏目，周汝昌、刘心武、易中天、马瑞芳等一大批学者开讲了不少专题。很遗憾，听了《红楼梦》《三国》《聊斋》等讲座后，我很期待有学者讲讲《世说新语》。遗憾归遗憾，我决心补起课来。翻翻《世说》，不觉成了枕边书。越读越觉得这是一本奇书，怎么没有人在央视讲《世说》，这要讲起来，可比三国有趣多了。不说别的，就“任诞”一章，绝对是酒鬼大全，就用侯宝林侯大师的风格来讲，准保笑翻一片。

不信就看以下几段，原文照录：

 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便可具酒肉。”妇曰：“敬闻命。”供酒肉于神前，请伶祝誓。伶跪而誓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便引酒进肉，隗然已醉矣。（这是刘伶，他老婆真是善良，也好生可怜。他不但是病酒，而且是病得不轻，已入膏肓）

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为何入我裈中？”（还是刘伶，实在喝得够high，就像演唱会上歌星脱衣服。不过他的对答可比现今诸多明星笨嘴拙舌强多了，狂态之中还有几分可爱）

    诸阮皆能饮酒，仲容至宗人间共集，不复用常杯斟酌，以大瓮盛酒，围坐相向大酌，时有群猪来饮，直接上去，便共饮之。（这一家姓阮的，人猪共饮，吃相难看，匪夷所思）

张季鹰纵任不拘，时人号“江东步兵”。或谓之曰：“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张季鹰此论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及时行乐，快乐无罪）

王孝伯问王大：“阮籍何如司马相如？”王大曰：“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这是说阮籍，与司马相如比，同样才华横溢，但是嗜酒如命。而作为一名愤青，喝酒是再好不过的发泄渠道，阮籍应学赵传高歌“怎么能够让我熄灭心中的火？”）

    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这段是整个“任诞”篇的总结，如此定义名士，三个必要条件：一要有空，太忙不行；二要能喝酒；三要熟读《离骚》，意指有学问，才够风雅。这个名士概念贻害无穷，但凡喝酒之人都能找到托词，到李白乃至登峰造极，“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综观以上，开心赏读之余，终于明白这些篇章不能入选中学课本的理由，有意培养国家栋梁的学校，学生都作了名士，只怕整天会泡在酒缸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