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琐忆

一、禁忌

人们对即将到来的农历新年寄托了无限美好希冀。记忆中，大年三十至正月初五这段时间，尤其是年三十至正月初一，很是注意，不容言与行有失。人们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年边三十，如何如何。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是不吉利的。奶奶和母亲常告诫我们：年三十、初一，千万不要乱说一些犯忌的话。这二天，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很注意，脸上都写满了幸福，充盈着笑意，尽管生活并不如人意。

早些年，公社电影院会在过年时放电影。那年月，农村中家有电视机的几乎没有。有一年，我与弟弟吃过早饭，共骑一辆自行车去看电影。快到镇上时，见公路边有很多人在一户人家门前围观，出于好奇心，我们也就凑了过去。一看，惊呆了。这户人家出了大事，有一女子头天晚上携带炸药包在他家屋前自杀了。再深入了解，说是这女子与这户人家的少爷在谈恋爱，少爷在高考落榜时便与女方好上了，一度关系很好。后来，少爷再去复读，考上了省城一中专，算是公家人了，就想悔婚，女方不依，便做出了如此刚烈之事。那惨烈的情景，至今还清晰地想得起来：女方的衣服被炸得“高者挂罥长林梢，低者飘转沉塘坳”；至于那女子的身躯，我只见到了上半部，第一次看到了人体的经脉错综复杂，太多太多，是一密密麻麻的网状。

电影，我们还是去看了的。但回家后，吃中饭时，几难以下咽，心中很不是滋味。我把这故事与家人说了，都感觉很惋惜，只有奶奶说大年初一怎么就遇上了这档子事。还是初一，她没有多说什么。

二、新年的第一顿饭

大年初一的第一顿饭，是全年中最为重要的。头天晚上忙着炸米花与豆腐的父母，一大早就起床准备这一年中最为丰盛的一餐。我们小孩子还在梦乡中。快弄好了，他们就会把我兄弟俩叫起来，帮我们穿好衣服。这新年一般会穿上新衣服，感觉很新鲜。但有时不一定是全套，可能衣服是新的，裤子是旧的，有时则正相反，有时也就全穿旧的。即便是旧的，也不一定是很破，同时也得洗得干干净净。

我们起来后，便会去奶奶那去，说一些祝福的话，不过，少有押岁钱，那时穷，与现时是不能比的。如果她没有被叔父家请去吃饭，就得上我们家来。

这顿饭，先是敬老人。父亲先在一个杯子里倒上酒，弄一双筷子，放在一个饭碗上，并将它伸到肉食品上，说上爷爷来喝杯酒的话，事毕，全家人开始食用了。我记得有这么一些菜：跑肥肉一碗，鱼一碗，胡萝卜（有时用血饼代替）炒半肥半瘦的猪肉一碗，粉条炖猪瘦肉一碗（有时放点黄花菜），油炸豆腐炒肉一碗，精肉片盖黄洋白一碗。我小的时候，鸡、鸭，较少用，后来家境好些了，才开始用鸡。另外，有一样疏菜是必不可少的，就是青菜（用来做干酸菜的那种），父亲说：一定得吃，吃了，一年会清清泰泰――重庆这边时兴吃苹果，说是会平平安安。

酒，大人们是一定要喝的。他们多半喝的米洒，有自制的，也可能用米换的。喝酒的主要是父亲，奶奶也喝一小杯。后来，大了，我们就会陪着父亲喝。父子三人，一般是喝不醉的。我在重庆这边念书时，放了寒假，总会带上一瓶四川产的酒，如剑南春、绵竹大曲之类，自然，五粮液是买不起的。有一年，我买了一瓶泸州老窖，父亲喝了，说是好酒。

三、拜年

我们那个时代，小孩子比较好玩，吃了年初一的早饭便全都出来了。挨家挨户去拜年。我们兄弟俩都属于出不得众的那类，不大愿意去拜年，拜年要叫“娘娘拜年”、“表叔表婶拜年”之类的客套话。我家是杂姓，是从外地迁来的，院子里，少有正儿八经的亲戚，就是沾亲带故的也不多，觉得那样称呼人家别扭，羞于启齿，怕人家疑心我们就是想去讨要人家的礼物。父母亲却不这样看：人家的子女都上门来了，你们不去，多没礼貌――嘴巴两张皮，说话不出奇；再说，我们家都付出了，你们也该去弄点回来。我们只得随大队伍去拜年了。所得之物，主要是瓜子、花生，也有一些饼干，糖果很少。回家时，家人就要我们上交一部分，以作待客之用。

那些四、五十多岁的老人，通常也会在这一天出门给长者拜年。我奶奶在村子中年纪较大，享受过这种待遇。有些讲究的，双手作揖，躹一躬，说一声：拜年！祝您健康长寿！奶奶当然很高兴，就得准备一杯放了白糖的开水请他们喝。完后，他们再过来与我父亲说上几句。如果哪家没长者，大人们是不用串门的，除非关系很好或是沾亲带故。

我们大了之后，就很少见到农村小孩热闹拜年的场景了。初一，大家几乎就不出门了。也许是生活水平高了，小孩嘴也不馋了，又或许是各家各户自成一统，人们彼此密切的那种关系不似生产队，这一份乡情也就日渐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