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午后，天际殷红一片。
被太阳照射的地方还散发出热烘烘的气息，有羊群在山坡上欢快地奔跑，“咩咩”地叫。太阳从山峦后面探出半个头来，红彤彤的。
我扶着她小心地爬上背风坡。风从山下慢慢地爬上来，带着芬芳的山花香味。
她站在山坡上一个小平地处停住，望向远处的天际。双手撑在拐杖上，将身体紧缩，以双臂的力量支撑全身的重量。脸上带着微笑，双眼中流露一片异样的宁静和慈祥。
远处的农田里有村民忙碌的身影，在绿油油的田野里隐现。有房屋的地方炊烟袅袅，时而传来鸡鸣狗叫的声音……
就是这里了！她说，我喜欢这里：每天都能看到你们忙碌的身影，能听到你们的声音。想来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我不会寂寞……
她喃喃低语。
我捡来石头，将她选中的地方做上标记。然后用树枝插上去。她前前后后地走了几个来回，衡量又衡量我选中的角度，最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转过身往背风坡走去，碎石路面在脚下攀升。背风坡在夕阳下显得那样的安静，除了几只小鸟在那里飞来飞去。
我望向背风坡凄迷的坟丘，黄色的杂草在风中飘荡。那里有我熟悉的身影——静。
她蹒跚地越过杂草，站在爷爷的坟前，用她粗糙的手抚摸着那干枯的石碑。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慈爱，就像一位慈祥的母亲抚摸着自己的孩子。颤抖的嘴唇喃喃低语。
忏悔？祷告？还是倾诉思念？……
一切都无从说起。
我走向熟悉的隆起的坟堆，那里埋下了我一生的幸福。坟堆的土已经变换了颜色，深褐色的坟丘明显下陷，上面爬满了杂草。
我说，静，我又来看你了！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爱情变迁，我现在才明白我们之间是多么值得纪念。至少我们还真爱着对方。爱情是我们唯一的联系。静。
在流浪在北方的那些日子，我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忘记你。
我专门到你的学校里，去寻找你留下的痕迹。我找到你以前宿舍的人，他们告诉了我你生前的一些事情。才发现自己竟有那么多地方对不起你。我好后悔。静！……
一个人在北方的大街上徘徊，纷飞的大雪将我掩埋。我从没有发现自己竟然那么坚强。我以为自己会死，但是没有。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医院，白色的墙壁将我包围，但是比较温暖。有个护士递给我一杯开水，告诉我，如果不是发现得早，我可能……
我没有说话，倒是觉得在北方的天空能找到飘荡在那个国度的你……可是我没有勇气再去追寻你。
……
父亲病了，很严重!我忽然觉得人的生命是那样的脆弱，他们也许在不经意间就会从你身边溜走。
我在火车站焦急地等车直到晚上一点，抽了4包烟。烟将我的嘴唇都烧焦了，严重的恶心感代替了我所有的思想。
坐在火车上，我还是睡不下，就躲在车厢的接口处拼命地吸烟。感觉好颓废！
回到家乡已经是第三天凌晨。天灰蒙蒙亮，车站相对比较冷清，长长的走廊稀稀落落的有几个候车的游客。他们大都精神低落，昏昏欲睡。昏黄的路灯光看起来倒觉得比较刺眼。
我忙打的回去。父亲躺在床上，母亲正在焦急地盼着我能回去。看到我时，终于松了口气。我看了看憔悴的母亲和脸色苍白的父亲，连忙将父亲背起往医院赶。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父亲好好地活着，他是我生命中的希望。
一个与自己血缘关系最近的男人，一个自己最敬爱的男人，我怎么能那么容易放弃？
父亲住院了。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把自己这些年来的积蓄全放在他身上，还借了朋友一些钱。这些我都不敢对父亲说，我怕他舍不得……好在父亲的病好了。可是等待我的却是另外一种结局。
……
静，我有时觉得生活真的太愚弄人了。命运把我们的感情玩弄，然后抛弃！一切显得那样的残酷，而我们又显得那样乏力——不管你有多么努力！
芬走了！她说她觉得我和她不适合，就跟一个适合她的“大款”走了。这就是她要离开的理由。
其实，当一个男人失去钱财和名声的时候，就什么也不是了！这就注定他会经历苦难。而走过了那么多人生的曲折，让我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极力压制心中涌动的愤怒，在黑夜的角落里静静地吸烟。
现在我才懂，一个男人的内心世界的疼痛只有烟才能钻进去感受和安抚。
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本再追求什么，所以索性大方地放手，让心血往里流……
我有时也觉得，为什么要爱的时候，我们都会爱得要死要活。而真正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候，就那么容易轻易放弃？……
这是不是太可笑了？
或许爱情本来就是一种欺骗！带着现实的利益在互相利用！
……
风儿，在看什么？我们回去吧！……
我从沉思中惊醒。忙跑过去扶她往回走。
太阳已经下山了。天际还有淡淡的红晕，归鸟们在“嘀啾啾”地欢叫，诉说着一天的经历。路上有惶惶的人影在闪动，那是收工回家的村民。
我说，奶奶，你在爷爷的坟前讲了些什么？看你的表情，肯定回忆起当年的事情了吧！
奶奶乐呵呵地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拧成一堆，堆砌着她内心的欢乐。
回到家，父亲正在电灯下吸烟。黄黄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看到我进去，他就递给我一支烟。我顺手接过来，点上。火星跳动，烟云缭绕。
你陪奶奶到选了？他问，你觉得那地方怎么样？
其实你也知道，当时就给她在你爷爷的旁边预留了空间。如果这样，还真的说不过去！……
还好吧！毕竟奶奶喜欢就行了。我们做子孙的只有遵从的份。再说了，那也不代表什么，只是一种归属感罢了……
父亲点了点头，猛地吸了口烟，“吱吱”的油焦声响起。他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说话。
河村李家的人到咱们家来提亲，媒人是你舅妈。他说。说是将李家的小妹子嫁给你……那小妹子我见过，长得蛮好的：很乖巧，也很能干……你妈都到看了，很喜欢……
她见过你！在你舅妈家的时候。只是文化低了点，要不作为媳妇没有什么不好的……何况她很乐意你？
你看中不中，要不要回头跟你舅妈说说？毕竟你年龄也不小了，再这样……咳！
芬没有再跟你联系吗？……
嗨！只是静那孩子！要不……
父亲极难为情地说着，看到我没有什么表示，也就顿下来，楞楞地看着我。
我将手中的烟蒂灭掉，拍拍父亲瘦小的肩膀，就往卧室方向走。回头对他说：等过些时候再说吧！现在我很累，不想理会这事情……这事情急有什么用？……要不等我回来再说？……
那你不要让别人等得太久了。让一个黄花大姑娘等你，怎么也说不过去……错过了谁也说不准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父亲的话从后面传来。但是我已经没有心情去听那些，将门慢慢地合上，然后倒在床上。
天色已经全暗下来，月亮只露出很少的一弯。窗外树上的小鸟在不安稳地啼叫。风从窗前吹过，扯着风铃“叮当叮当”地响。像是一种思念在曼延。我听着那寂寞而欢快的声音，心灵在那里飞速地飞越。我仿佛看到她站在白皓的平台上，她的皮肤如水一般光泽。一素白衣，高挽着头发，像仙女一般神圣。让人从内心里对她进行膜拜……
醒来时，夜已经很深了。月光就照在窗台上，如霜一样白。微风中觉得身子有点凉。我打开自己的皮箱，找出以前收藏的相片，坐在床头摊开。生活的点点滴滴就涌出来，带着苦涩和伤痛。
我说，静。为什么想忘记的时候，却总是想起？而且更加迫切。
过去的点滴，就像是发生的昨天，你的欢笑更是那样的真切……
……
你离去后，我脑中总会显现出一个奇怪的意境：蔚蓝色的天空下，满目的绿草，葱翠欲滴……但是没有你的身影，也找不到我的痕迹……可是，那地方我们好象都去过……我绝对不是在做梦！我敢肯定。
那…那会是什么地方呢？静。
这让我一直胡思乱想。我不知道那块草地在暗示着什么？到底对我的生活有没有影响。静，你能告诉我吗？
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一个故事……对！我想起来了。你确实在那片草地上，你就躲在深草丛里。我看见了你的白色连衣裙角边。当时你跟我说什么来着？……
你说，风。这里就是伤心湖的地方。但是谁都没有见过……因为见过的人都伤心而投湖殉情了……你记得我姑姑和姑父吗？她们是多么地爱着对方。可是姑父那么年轻，那么有才华，却被癌症夺去了生命……姑姑就跑到这里来，就再也没有回去……风，为什么真爱要经历那么多的波折。难道这世界真的不能有真爱吗？……
你很伤感，连身体都有点颤抖。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有丝丝的汗水浸湿我的皮肤，那么凉。
我说，静。真爱就是因为很难，所以才会有人想去用一生追求，才能有那么多的感人故事……其实我倒想见见那伤心湖，想看看它到底有什么样的诱惑力让人沉迷……再说，这个不是很广的地方，怎么会有一个湖存在？……
风从草地上吹过。细细的，轻轻的。我看到你忧郁的眼神，装满了我。我吻向你，感觉到你的嘴湿湿的，凉凉的。我温暖着你，一生……
许久，我们才分开。
你说，风。那湖真的存在的。听老人讲故事说，那湖很大，平静得像一面镜子。但水清澈透亮，你永远都看不到底，只有明晃晃的你的倒影。那种深度，能将你吞噬，将你掩埋。使你不自觉地被吸引，并走向它……风。你休想见到伤心湖，因为有我在你身边，你是不可能见到的……只有伤心人才能见到……除非，除非……
我再一次用嘴堵住了你的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是你我都很担心的事情。你的眼角有泪水，我知道，我又让你担心了。
我说，静。我是开玩笑的。你不是说，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能见到那“鬼湖”了吗？相信自己！相信我对你的爱……
你紧紧地拥着我，将头埋在我的胸口，喃喃低语。
你说，风。我不想你出现任何事情，我真的好害怕！我要这样一直抓住你的手不放，让你永远放弃那种想法……风，答应我，我们永远不要有谁去寻找伤心湖，也不要提，好吗？
你忧郁的眼神是那样的凄迷。
恩！我说，静，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
……
静，为什么会是这样？伤心湖。为什么我的记忆里总显现伤心湖？
难道这真的有什么暗示？……
天已经灰蒙蒙亮了。
小鸟已经出巢，在枝头练着嗓音。家里刚买的小公鸡也开声了。就听见母亲起床赶猪的声音。父亲的咳嗽，透过墙还是很清楚。
我说我要去南圣——传说伤心湖的地方。
母亲不允许。
我知道她担心那传说中的故事。可是我是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我不相信有那样的东西存在。如果有，那也是一种幻觉吧！
最后，我还是去了。一个人，在蓝天下走入南圣。
南圣静得可怕。只有脚下的水草被践踏而发出“吱吱”的声音。没有虫鸣，没有飞鸟。根本就见不到动物的影迹。天空蓝得眩晕，绿色的水草就像涌动的生命，肆无忌惮地在你眼前乱窜。
远处，有白色的光芒在闪动。白色的光芒越来越亮，像是某种反光物质。难道那就是伤心湖？
可是我现在是伤心人吗？
我极力奔向那白色的光芒处。湖，一平如镜的湖。清澈的湖水，看不清底。深幽，就像自己的某种思想、某种情伤，在那里孕育、成长……让人陷进去，很难自拔。湖面很宽，也许有二十个南圣那么大。岸边的水草都极其夸张地向中间倾斜……
我突然觉得奇怪：南圣怎么容得下这么一个湖？难道我是幻觉？可是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水的清凉。不，这是真正存在的湖！不是幻想。但这又是在哪里呢？难道真的有二度空间存在？而我由于某种机缘，跑到另外一个空间去了？那我的静应该还在这里吧？我又该怎么回去？难道我要像别人一样，从南圣消失？
我开始觉得慌乱，盲目地沿着湖边走，大声地呼喊。但是除了我自己的声音以外，我不能听到任何一丁点声响。
一种极度的恐惧感爬上我的心头，又忽地蔓延全身……
我说，静。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暗示我来这里，可是你又不在……
记得你还曾跟我说过，只要伤心人来到伤心湖，就有机会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可是你呢？
也许我现在不是伤心人吧！而我从小就怕水，没有胆量去看那深幽的湖水。这样说来，伤心湖对我的诱惑不是很大……
伤心湖还是没有动静。连风都没有，就像是死湖。
我沿着湖边慌乱地寻找，没有方向。我记得静就躲在深草丛里，白色的连衣裙边露在外面。但是那丛草在哪里呢？
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精疲力竭，就倒在草丛中。草忽地将我包围，掩埋。就看见静飘荡在天空，白色的衣裙，无风自舞。白皙的脸庞，透着丝丝的微笑，长长的刘海，垂在眼前。很美，就像天使。
她说，风。我虽然曾经说过，我们之间谁都不要到这伤心湖来，可是我到底还是想见你。
我知道你在生活中很多不如意，那是你放不开，喜欢将自己的感情掩藏。不注重去表现，去敞开自己的心扉。明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而你又总喜欢沉浸在过去的美好中。不知道从新追求生活，去为生活拼搏。
爱一个人，不是要你为她守候一辈子。而是只要你心里有她就行了。你那么执著地为我，我真的很感激，也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是如果你过得不幸福、不开心，我还是不开心。我爱你，但是不能给你带来任何东西，总觉得自己把你的生活拖累了，我就好象是一个罪人……
风，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就要爱自己，让自己开心就行。那样，我在另外一个空间里也会觉得很开心的……
她轻轻地走到我的身边，分开那浓密的杂草，俯身给我整理头发。
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我看到她纯如水的眼睛里有泪水。
我说，静。不管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后悔。
我也想放开去做。但是我总觉得那是对爱情，对你都不忠贞。一种强烈的负罪感经常袭击着我的心头。
静，对于你的离去，我一直觉得很负疚。就好象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我常责备自己，为什么一直要你给我回信，其实打个电话就行了。如果不是你为我去寄信，如果没有那场雨，也许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也许我们就已经有孩子，有很多很多的孩子……可是，为什么？静，我真的不能原谅自己！
……
静，其实我又谈过一次恋爱了。虽然不是完美，但是我还是会背着你去爱了另外一个人。对不起，静……
父亲病了。我耗费了所有的积蓄。他是我尊敬的父亲呀！静。有时我自己都莫名其妙地想亲吻他满是胡须的脸。
也许谁都不能理解我对父亲的那段感情。因为谁都不能像我一样经历童年那样的困惑。我很感激父亲，是他鼓励着我一直走过来。虽然都很困苦，但是我们都很坚强，没有任何怨言。
也许这就是真爱！
她亲吻着我的额头，我能感觉那种温度。一种被释放的感觉，让自己豁然开朗。我忽地坐起，转身拥抱着她，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伏在她的肩头哭泣起来。
第一次。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哭泣。
她伸手抚摩着我的背，像一位慈祥的母亲。
她说，风。你应该不要有那种负罪感。你知道自己又一次爱情为什么不完美吗？那就是你自己刚开始不去接受，而后又在逃避。那样，女孩子就觉得爱情没有安全感……
风，现在有一次机会，你可以和我永远在一起……你愿意留在伤心湖吗？记住，留在这里就不能出去了，也就是像我姑姑一样，永远留在这里！没有城市多彩的生活，远离了你的父母……
她眼中充满了期待。宛如秋水般清澈。
不！我说。不行的。静。我不能为了我的自己的私爱，而放弃更伟大的爱——母爱。我的父母需要我，我不能轻易放弃……
母亲老了，精神恍惚得厉害。经常说话忘了前一句讲了什么，或是忘记将要讲什么。听她跟我讲一段过去的事情，中间都问过我好几次。听得我一个劲的流泪。上次她到河边洗衣服，突然精神发作，掉进河里。要不是我刚好瞧见了，我都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静，我好害怕！这些天我的眼角都不停地跳，让我觉得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一样。奶奶都到选坟了。我现在都担心她可能随时离开我的身边……
这都是我的亲人啊。静。是我生命的依靠和支柱！
静，我想你能理解我的苦衷。俗话说：忠义两难全！我只能这样选择。原谅我，静，原谅我不能那样。即便是我真的很爱你！……
我努力地克制着内心的痛苦。紧紧拥抱着静柔软的身子。
她说，风。我能明白！我不怪你，真的。
你父母都是好人，都值得你尊敬，都需要你去赡养。风，我会为你的父母祝福的。
……
可是，风。我都不能像你一样侍侯和赡养自己的父母。虽然生前父母极力反对我和你之间的感情，但是我还是感激他们生我、养我，给我一个幸福、富有的家。可是我就那样走了，带走了他们的幸福，留下孤独的两个老人守望着时间。我真的不孝啊！风。看到日渐消瘦的他们和被痛苦折磨得变形的躯体，我真的好担心……风，有时间你就帮我去照顾和安慰一下他们，好吗？
风，我们竟然已经见过了，我要走了。你也该回去了，不要让你的父母着急……
我自觉地松开搂着她的手，看到她的眼角也有泪水。
我们再次亲吻对方。那么自然，那么激烈，那么急切……
然后她推开我，她的身体从我身边飘起来。长长的衣袖又无风自舞。天空如洗一样的明亮透彻。
她说，风。伤心湖的湖水不是水，而是情人的眼泪。眼泪包含里有太多的苦楚，有太多的情伤，所以才容易让人陷入感情挣扎，最后不能自拔……我想那难不住你的……
风，我要走了，以后不会再出现了，但是我会关注你。你要记住：你的幸福、快乐，才是我幸福、快乐的源泉……保重！……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最后消散，漂浮在空气里。
我木然地看着自己真爱的人消失。喃喃地说：保重！静，说实话，其实我真的想留下来陪你……就当是当初你为我付出的补偿……如果你愿意在这里等我，等我服侍完父母后，我会愿意来这里陪你的……可惜伤心湖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再见！……
许久，我才感觉脸颊冰凉。一摸，才知道自己在流泪。再回头看看天，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伤心湖已经不见了，只有自己站在一段废弃的杂草从中。
我木然地往回走，就看到父亲蹒跚地走来，瘦小的身体在草地上晃动。我忙跑过去扶住他。
我说，爸，你怎么来了，天都快黑了。
父亲摸索着拿出烟，自己点上一支，也给我一支。点上，猛吸了几口。
烟云袅袅升起，在空中驻留，而后又消散。
我觉得那就是静的痕迹。伤透了我的心。
他说，你妈怕你出事呗，让我来看看。
你想，这个屁股大的地方能有什么东西。我以前也是相信有那事，但是自己经常就在这里割草，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从没见过什么伤心湖。
这里要是有个湖，就算是一口池塘，都已经是很明显了！
父亲极为不屑地说着，摇着头。就深一脚一浅脚地往回走，瘦小的身体又晃动。我极担心他随时都会摔倒。
天色已经暗下来。天机的云霞变成紫色，色彩越来越深，最后被黑色取代。
树林忽地显得静幽。没有风，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散发的燥热。膨胀，弥漫着周围。
爸，我说。其实我真的见过那湖。
真的，我当时也不相信。你看我的鞋子和裤子，都是被湖水弄湿的！
那湖好大，比南圣大一二十倍。我都觉得奇怪怎么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父亲听了，突然停住脚。害得我差点与他撞在一起。
他伸手摸摸我的额头，摇摇头说：不烫啊！奇怪。
我一把将父亲的手甩开。
我说，爸。那不是幻觉，我见到了静。她跟我说了很多事，并鼓励我要好好的生活。还要……
别说了！他说，风儿，静都离开那么多年了，为什么你还是不死心？净说些鬼话来吓人。
就算你见了，也不能说出去。知道吗？谁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从那里消失的人太多了，都弄不懂是怎么回事。
一路上我们不再说话。父亲为我刚才的话生气。而我也在想我到底在做了些什么？除了头隐隐作疼，就不曾有别的不对。倒是湿湿的鞋子和裤子在提醒我，我之前肯定到了一个有水的地方。但是方圆十里内，没有河流，没有池塘，哪来的水？而那些感觉怎么那么真切？
回到家里，我就病了。头痛得比较厉害，吃了很多的药都不见效。
母亲相信那是因为我到过南圣的原因，就请来巫婆作法术，将家里搞得乌烟瘴气。但是病情也不见得好转。
到医院检查、照片，医生说可能由于受到强烈的碰撞。脑部受伤。但是我近来没有做过什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南圣惹的祸。可是自己在那里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呢？
没有人能告诉我，也不会有人相信我见到南圣的伤心湖——因为见到的人都会消失。除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误打误撞跑出来。
我倒想自己要是能短暂地消失就好了。至少可以让自己逃离母亲的唠叨。
总算我的头痛好了。但是母亲新买的公鸡全遭了殃，被母亲一只一只炖汤给我喝了。连骨头都没有剩。不过我留下了钱，足够让母亲再去买一大群。
我想我该走了。以后自己的生活还是要自己去努力争取，何况还有数目不小的负债。从以前的温饱生活，忽然坠入了一无所有的境地，还真有点不适应。
原来的工作已经不能再做了。空了那么久，那位置不能一直留给我。再说，我也想自己去寻找一份新的工作试试，顺便换个环境。
父亲到火车站去送我。
我已经没有去离的目的地。
在车站思考了很久，才选择回到原来的城市。毕竟那里我熟悉一点，何况我的朋友都还在那里。能够照应。
上火车前，我拥抱父亲。也许很多年前我们都忘记拥抱了。
父亲老泪纵横。我心里也不好受。
两个关系最为密切的男人，就那样互相拥抱着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世界都在飞逝。没有语言，不能驻留。
离开站台。我狂奔进入车厢，不忍心再看父亲。既然选择离去，就得学会坚强。父亲说要我早点回家准备结婚，要不他们都等不及了。
当火车驶离车站，我还是看到站在站台上的父亲，像一尊雕像，在向我挥手。我忽地倒在松软的座位上，双手掩面大哭。
我说，爸。对不起，孩子没有什么能耐，竟然让你们老年也过得不安稳。
原本想接你们出去。现在看来，又得推迟了。婚姻的事情又让你们操心，真的过意不去。其实不是我不想结婚，而是想找到与自己相投味的人很难……
母亲年老了，精神有点恍惚。而我又不能在你们身边陪着，我真的害怕出什么事情。爸。你们是我生活和精神上的唯一支柱，我不想再失去……
可是我好害怕。每晚我都会做同样的噩梦，大半夜都被吓醒。望着天窗发呆，乱想。要不就一个劲地抽烟。生活中好象缺乏某种让自己觉得安稳的东西，所以一直在谨慎地寻找。
我要走了。爸，我觉得静说得很对。过去由于我有心理负担，而放不开手脚。所以做事情总是不顺意。但是听了静的那番话以后，我彻底明白。对一个人的爱，不是傻傻地守候，而是要让对方快乐……
想想这些年，我就在感情挣扎中走过来。现在才突然觉得要去寻找那个失去自己的缺口。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拾起那份纯真的感情……
火车驶过山口，车站被远远地抛在后面。但是我还是极力往后望，希望能再看一眼我敬爱的父亲。
窗外的阳光很灿烂。农田里，菜花开得烂醉。使我不由得想起和静躲在油菜田里，互相接吻，互相抚摩对方身体的感觉……很刺激，很让人回味。虽然经历这么久，但是我不时地会想起那段时光。
傍晚时分，我到达了山城。
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山城依然是那样的美丽。薄薄的雾气围绕在山城的周围，有点仙境的味道。
小屋依旧，但是树木就相对更加浓密了。透过窗，能看到我和芬一起失去初夜的床。床头的照片还是芬贴上去的。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打开门。纷飞的灰尘随风飘落下来，有一只蜘蛛“嗖”地一声钻进天花板的裂缝中去了。离去时扔下的垃圾还在客厅。杂乱而又恶心。
整理好一切，天都快暗下来了。太阳的余光透过山林，照在桌上的玻璃杯上，散发出绚烂的色彩，将屋里映得亮堂堂的。看着空荡荡的房，还有和芬一起睡过的床。心理落差极大。一种难掩的寂寞感窜上心头。
我说，芬。既然你选择了离去。不管是什么理由，我想我都不会怪你。
静说得对。认识你时，我由于心有牵挂，不能给你爱情上的安全感，和内心的满足感。就好象我们俩每次做完爱后，都会转过身背着睡……我们的意志都那么坚决，冷漠。不懂得互相关心和爱抚，怎么会有长期的感情呢？
我们都不属于对方。除了最初的心理满足感的需要，余下的只有赤裸裸的肉体缠绕和翻腾。等你的爱情初潮过后，你会再回到从前，寻找你真正的爱情……
天已经全黑了。
回到卧室，打开衣柜，里面凌乱地堆砌着衣服。有芬的胸罩和内裤，她都来不及带走，或者根本就不想要。留下来想让我思念。还有就是那张被她的处女血染红和我的精液涂满的床单，肮脏而又恶心。但是我还是把它留下来，就好象是初夜一样，让我既痛苦又难忘。记得我曾给她买过一件带花边的吊带衣，但是不见了。也许带走了吧！我说芬，你真他妈的是个混帐！怎么将我买的东西带走，而将自己的东西留下。
望着满柜凌乱的衣物。心里想着的却是芬将那些衣服在我面前脱去又穿上的情景。虽然已经失去，但是还是觉得她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我找来一个旅行包。将静的衣服全都塞进去。也许等到哪天她会来要的，又或许我会亲自交还给她。
整理完毕，月亮已经老高了。
躺在床上，还能感觉到芬留下的体香。但是她在以后的生活中还会跟别的男人睡觉，也会将她的体香留在别人的床上。
想想就觉得心里难受。找到香水，往床上喷了一通，直到闻不到芬的香味为止。
晚上我又失眠了。望着天窗胡思乱想。实在睡不下，就在黑暗中跑到街角的小卖部去买烟。
夜里有丝丝的凉风吹拂。没有路灯，幽长的巷口就凭感觉走过去。终于看到点光，那是小卖部发出的暗黄色的灯光。有一个瘦削的男人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书。
我说，给我来包烟！
他抬起疲惫的头，“哦”地一声。将书放在柜台上，站起，转身去货架上拿烟。那摊开的书页被夜风一吹，就复原了。封面上有几个醒目的红字：老人与海。
这时，他拿烟递给我。我把钱放在他手上。
我说，你喜欢看书？
他说，晚上老是睡不觉，所以就来开一个小卖部。
看书只是无聊的消遣。要不，对着这无边的黑夜，一个人，就显得太孤单。
我把烟的封条扯掉。递给他一支烟，并给他点燃。他笑笑，拉过一根凳子，让我坐下来。
我说，你也经常失眠吗？
我也是！
经常在夜里醒来。望着空荡的天窗，和无边的夜色。沉思。那种痛苦，让人有点崩溃……
我尝试过很多种方法来让自己放松，但是都没有用。后来就学会了吸烟。
只要是在夜里醒来，我就拼命地吸烟。
没有思想，没有烦恼，只有烟的苦涩。让自己麻木。
如果没有烟跟自己在夜里度过，我觉得那简直比自杀还难过……
他说，你自杀过吗？那你怎么知道自杀是很难过的事情呢？
我就自杀过！
我不能忍受那种失眠的痛苦。特别不能找到任何能跟你说话人，那种莫名的孤独和焦虑就会涌上心头。好似世界末日。
我选择自杀！就在午夜。那天下着雨，雷电极为凶猛。当破酒瓶割开我的手腕的时候，我才感到害怕。那种失血后的疲乏，和闪电映照得惨白的世界，让我压根儿里里外外都难受。所以我就呼救，打电话急救。可是等他们来的时候，我已经晕过去了。
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再提自杀的事情。后来我就专门申请了一条失眠热线，可以跟那些失眠的人一起聊天。天南地北、古今中外，我们都聊。包括感情。
后来我发现，其实失眠者，像我们，都是感情上的独行者、守望者，或是求索者。不能与别人分享，所以负荷特别重，压力也就特别大，直至不堪重负。死去！
烟云将我们的身影迷失。只能看到彼此模糊的身影。
夜色更浓了。从墙角吹过来的风凉嗖嗖的。那本书被夜风掀开又还原。如此反复。
我又递给他一支烟。他毫不客气地接过，拿原来的烟蒂接上火。
失眠就是一种疾病。他说，就好象是孤独。
它不比癌症。癌症还可以预测未来的大约时间。但是它想来就来，毫无预兆。就好象我们不能左右自己的感情。
曾经有个经常跟我聊天的失眠者。他总觉得心里压抑。自己的妻女都睡着了，但是他总睡不下。睁开眼睛陪着两个熟睡的人。不能动，不能说话。后来他走了，一个人，离开了那个温暖的家。流浪。没有回头……
他叫直。小卖部的老板。一个有钱有为的青年，但一直被感情缠绕。不能自拔。
他深幽的眼神下面，掩盖着敏感而脆弱的情感。
我们聊了很多的事情。两个心有伤痛的男人，好似找到某种可以消除伤口痛楚的良药。都撕开伤疤上疙瘩，毫无保留地展现。
几天后，我晚上又睡不下。
夜里下着小雨。雨滴稀稀落落地打在窗台上。像寂寞敲打着心门。
远处有闪电撕开重重的黑幕，又忽地隐去。心绪在那一瞬间改变了几次，难以捉摸。
我撑着雨伞出去。凉凉的雨雾迎面扑来。小卖部的门只开着一道很小的缝，透出微弱的灯光。我侧身进去，收好雨伞。刚好碰上他抬起的焦虑的眼神。
他说，你也睡不着吗？
恩！我说。太兴奋。而这样的雨天很容易让人想家的。
要不我们来吃点什么吧？他说着就从柜台下拿出两份糕点。要不要来点酒？
不用了。好象你为今晚已经准备很久了。我说。
是啊，从认识你那晚就已经开始。我知道你肯定还会来的。哦，要不我带你去看航灯吧！像今晚，那里一定不平静。
他开着自己的吉普车在大雨中颠簸。雨还在不停地下，雷电已经无数次撕开那沉重的黑幕，映出惨白的景象。汽车的灯光就像微弱的萤光。而黑夜就像是无底的深洞，在等着我们钻进去。
汽车已经行驶40多里。连路的颠簸，让我昏昏欲睡。
我说，等到达的时候我都睡觉了。
他说，快了！就在前方，你闻闻空气的味道就知道……
我使劲地吸着气，又耸耸鼻子。觉得有点腥咸……
那就是快到海边了。我努力地睁开眼往前看。老远就看见白色的航灯，灯塔就像一个巨人的手臂。高高举起。
前面已经是嶙嶙的岩石，我们下了车。这里风很大，海浪很凶猛。空气中满是苦涩的咸味。我们俩紧紧地挨着向前走，雨伞好几次都被风浪打翻。
当登上灯塔，雨下得更大。我们站在灯塔上往远眺。两个心理极为脆弱的男人，彼此相互依靠，不再感到孤独。满耳中塞满了咆哮的海浪和风雨。灰暗的海面在翻滚，冲刷着崖穴，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流淌。让整个人都觉得比较安静。
他说，风。我以前经常在雨夜来这里。可以听潮声，可以听雨。我想自己到海边筑一座木楼，只要下雨，就跑来小住。听雨是一种享受，那种急躁而有节奏的声音让人听后很安静。
风，其实我以前也不失眠的。可是自从她离开我以后，我就犯了这毛病。刚开始，我期望她回心转意，又在晚上打电话给我。她让夜班，以前经常在下班的时候打电话给我。但是我好傻，其实她根本就是没有想过要回来。
每当自己从梦中醒来，望着开着的手机发呆。日子久了，失眠就成了一种既定的习惯。难以改变。不可摒弃。
其实我们俩一直都深爱着对方。风。我能感觉得到。可是就是有那么一个美丽的错误，将我们分开……
那天，朋友开party，我去了。大家都很高兴，喝了很多酒。我喝醉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搂着一个女孩子睡的。最让我痛苦的是，我们俩都什么也没有穿。我不能解释清楚我做了什么。也没有人能告诉我做了什么。我说天啦，这事情太荒谬了！
她知道这件事以后，就非常生气。她冒着倾盆大雨赶过来问我是不是真的。
那是我感到下得最大的一场雨。异常地惆怅。雨链紧锁住视野。我们俩就站在迷茫的雨中对望着。谁都没有动，任雨水打在身上，淌过身躯往下流。
但是我能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她说她对我很失望，提出分手。
风，为什么爱情有个时候变得那么脆弱？而像我，也许酒后乱性。但是谁又能肯定我真的做了那事……连那女孩也说不准！
她走了。我没有强留。因为我知道，我不能解释什么？如果我能解释清楚的话，就不会有那晚的事情发生。或如果她认定我做了的话，解释又有什么用？
后来，她打了一个电话给我。什么也没有说，就要我去听JAY的《东风破》。
可是我这个人压根就没有任何音乐细胞，听到音乐就想睡觉。而跟我拥睡的那女孩子竟然怀孕了，但是不知道是谁的！女孩子的父母和男朋友都想证明什么，每天都来找我。我烦得紧！所以没有心情去理会她跟说的事情。
以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虽然我的手机每天24小时一直开着。
听说她出国了，嫁给了一个英国男人，生下一对双胞胎。我见过他们一家人的照片，她看上去很幸福。
在一年后，我朋友开了一家音响店。我才想起她曾跟我提起过的那首歌。我要朋友放给我听。听后，我才发现自己好后悔。她是想要和我重新开始，只是不好意思直接说，就用JAY的歌来提示我。可是我没有去听。
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疏忽，而与她错过。一辈子！
我到过她家里。原来她打电话给我的那晚，就一直在等我回电话给她。但是我又让她失望了。最后她只得选择离开，远走异国他乡……
……
我开店的小屋，就是我和她开始相识并相爱的地方。
那时我长得魁梧，看上去比较英俊。我是在买小吃的时候认识她的。后来我们经常约会。有时候就在她的卧室里。我从窗口爬进去。
我们很相爱。经常没日没夜地亲吻和抚摩对方的身体。不觉得疲倦，只想互相拥有。珍惜拥有。
……
现在我买下那家小卖店。我在等候，有一天她出现在我们经常坐的位置，然后我请她吃一份烧烤。或许我等候的就是没有结果，直到我死去……
风也停了，雨停了，海浪平静了。天际有微弱的白光，将天和海分开。
天空还是一片混浊，让人看不清它的底色。
我站在灯塔上，脚踏着积水，无聊地摆弄着水迹。
他为我点上一支烟。然后面向大海，深深地呼吸。
我说，直。感情方面的事情太繁杂，不是谁都能把握的。
我一生中错过了两个女孩子。她们都很爱我。但是我没给她们任何东西，甚至连一份完整的爱都不能。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沉浸在那种痛苦。当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回想起过去，爱就在两个女人间不停地挣扎……以至老睡不下。
其实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直。
我对静太爱了，以至不忍心伤害她。但是她走了，远离了这个世界。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只有痛苦的回忆。芬太爱我，太崇拜我了。以至于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爱她。特别当静还在影响我的生活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为她付出……
芬也走了。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她。因为我的爱已经全部给了静，她从我身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浪漫爱情……直。
也许爱情的离离合合才是爱最本质、最有价值的地方！
……
可是谁知道我们内心的痛苦呢？直。当一个人想爱而又不能，想拥有而又怕失去。那是多么残忍的现实和可怕的人生经历！
我经常一个人呆在偏僻的地方，独自沉思。不断地为自己打气，就是为自己有勇气活下去。
直，其实我们活得太累！为什么不寻找一种新的方式呢？……
从海边驱车回去，他就没有说过话。一直保持沉默。
我也渐渐地入睡了。只觉得那天特别困。
醒来已经是大白天，我还在车上。阳光就直射在我的脸上。身上盖着红毛毯。他也许不忍心喊醒我，就让我一直睡在车里。
回到家，坐在客厅发呆。
太阳已经很高了。强烈的关芒透过茂盛的树林散在石阶上，犹如跳动的火苗。远处的天空像一块半透明的蓝布，让人看上去就比较干爽。有小鸟在追逐，在花丛中乱窜，“叽叽啾啾”的吵闹声不停地传出来。
我打开芬最后留给我的那张纸条，娟秀的字体就跃入眼：风，我走了！每个女孩子都希望穿上自己梦想的红舞鞋，但是你不能给我……不管如何，我还是怀念和你在一起的时光，还有小屋、树林、白鸽。希望你以后多保重！——芬
我无声地将纸条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默默地点上一支烟。看着袅袅升起的烟，思维变得干涸、麻木、苍白，而又是那样无奈。拿出芬留下来的照片，细细地看过。最后一眼。火焰跳跃，照片在火光中慢慢变成黑色的质体。芬就那样从我的生活中褪色，模糊。
也许她跟本就不属于我，她的存在，只是错误的开始。
而我只是深陷，迟早会抽身出来
一切都会结束，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这就是命运！是佛理！也是哲学！
不能改变……
自从到海边看灯塔回来，我不再失眠。很奇怪。可是烟我却屡戒不掉。就像我对静的怀念。不能被取代，不能被磨灭。
晚上我已经不再去小卖部。白天偶尔会遇到他坐在柜台前跟我打招呼。但是他的眼神越来越没有光泽。像干涸的河床。漠然，死寂。毫无生命气息。
后来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他驱车到海边听雨，将车开到海里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我跑去看他，在海边。车已经被打捞上来，停在沙滩上。车壳被海水浸泡得变了颜色，海水还在不停地从里面滴出来。没有找到他的遗体，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我们为他举行了一个浓重的葬礼。在他的葬礼上我见到一个年轻的妇女哭得很伤心，可没有几个人认识她。我想那就是她的恋人。想来他应该还是很幸福的。至少还有自己心爱的女人在暗中关心。
我说，直。你应该感到高兴，毕竟你心爱的人还爱着你。
虽然你离去，但是对你和她来说，也许都是一种解脱。我想你生前何尝不想就是这样的结果呢？她为人之妇，和你已经是不可能的。而你还那么痴情地活着，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压力。固然双方彼此逃避，但是都会受到内心的折磨。失眠。情伤。常常伴随……
直，其实从那晚开始，我就不再失眠。
一个人在生活中最重要的是敞开胸怀，不断地迎接新的事物。何必陷在过去不能自己呢？
这就是我们失眠的原由。但是你终究没有看开……
一路走好！直。爱情固然很重要，但是不能等同于生命，不要辜负赋予给你生命的人……
平静地过了一些日子。生活变得恬静而有规律。没有思考的余地，只有机械地行走在办公室和租房。直至她走进我的视野。
我是公司开PARTY的时候认识她的。那天我喝得有点多，忘记了腼腆，忘记了过去，也忘记了静。空洞而麻木的大脑就只有她美丽的笑脸，慢慢填满我的心胸，像一朵朵盛开的鲜花在身边怒放，将自己包围。一种从没有过的幸福感涌上心头。我端着杯走过去，俯在她耳边只说了三个字。
她既兴奋，又害羞。绯红的小脸蛋，像个熟透的苹果。我忍不住吻向她。她没有拒绝。
我说，她怎么不拒绝呢？让我感到纳闷。
她顺手扶着我，说我喝多了。将我和她手中的杯放在桌上，就送我回家。但是我已经烂醉如泥，根本说不清自己住在哪。她只得将我带回家。
大半夜的醒来，头疼得厉害，口干的快冒烟。含糊不清地喊要喝水。就感到有一双柔软的手扶着我起来，喂我喝水。然后又沉沉地睡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感觉有人在身边。睁开朦胧的双眼，就看到她幽深、明亮的瞳孔，深深地吸引着我。
她说，死鬼！昨晚占便宜还不够吗？还这样色迷迷的。好在今天放假，要不肯定迟到。
我忙收回眼神。想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起床。但是又马上放下。
我说，我的衣服呢？怎么被扒光了。
就听见她呵呵地笑。
衣服？她说，还好意思说！被你吐得一塌糊涂。不洗怎么穿出去见人？在阳台上晾着，自己去看干了没有。我去做早餐。
说完就快速地蹦出去了。
我楞楞地坐在床头。感觉好奇怪。她好象对我很熟悉似的。但是她是谁，为什么不拒绝我的吻？为什么敢带我回家？我认识她吗？……我昨晚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但是除了隐隐的头痛，我回想不起来。
站在阳台，深深呼吸。阳光就洒在脸上，带着温暖的气息。有风，细细的拂过。窗台上几瓶小花在微风中摇曳，晃动着生命的光泽。
我说，静，有阳光的日子真好。至少让我的生活中充满了希望。不再沉浸在雨中那种伤感。伤感只能给心灵带来负荷。一种难以言明的痛。
生活的压力已经很大了，我不想自己在双重或多重的压力下成长。我要让自己解脱，像年少时候一样放纵，无忧无虑……
走出卧室，她已经坐在那里等候。明慧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好似可以看透我的心思。我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说，没什么事情吧？昨晚你喝了那么多……噢！你好象有很多疑问呢？不过我会慢慢告诉你的……你别以为我是很随便的女孩子，要不我就将你的耳朵拧下来。
我看着她那副嗔怪的模样和鬼脸，差点就喷出早餐。
她拉我去上街。偌大的一个城市中，我们在行走。没有目的。冷漠的人群中，我们手拉着手，没有孤独感。彼此有了感情的依附。
她跟我讲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有童年的快乐，有成长的忧愁，有初恋的回忆……
我们坐在公汽的最后一排，就像一对初恋的情侣，相互依靠，谈笑。没有荣辱和惊讶。
她叫云。
来自西南美丽的城市。跟我在同一个公司上班。
我一直坚持应该叫她芸。可是她反对。她听过我的故事。也许很早以前就注意到我了。但是我对她毫无所知。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恋爱。至少我和她之间没有那种生疏感，走在一起都觉得比较轻松、愉快。
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们都沉溺在那种幸福的感觉中。忘却了所有的事情。我甚至把她当作是静。
接到maca电话的时候，我刚好跟她在公园划艇。就听到芬自杀未遂的消息。心底莫名地不安。头顶的烈日让我觉得眩晕。
虽然芬已经离开我，但是她毕竟曾经和我拥有过。
我连忙回家。Maca正在我房门口等我。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他显然很惊讶我那么激动。
他说，风。我妹离开你以后，就一直跟着那男人。起先他对我妹还是很好。无可挑剔。但是时间一长，就露出了他的本性。他很变态，经常打我妹，用烟蒂烫，用手拧……我妹受不了那种侮辱，所以才选择割腕自杀……幸好发现得比较早，马上送到医院抢救……虽然脱离了危险，可是到现在她什么都不说，也不吃东西。
我妈求她也是一样。那种空洞而冷漠的表情，让谁见了都害怕。那是某种绝望和愤怒在涌动……
她男朋友逃走了。我们到他的房里看过。
本来我是不想打搅你的，毕竟你们已经分开了。但是我根本没有办法！我妈也哭成泪人，也不吃不喝……
这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两个亲人啊……
风，你一定要帮帮我。不管用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只要你让我妈和妹没事……
……
我说，maca。不是我不帮你，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听到芬自杀的消息，我也不好受……过去由于静影响我的生活，没有好好待她……当我发现这个原因后，她已经选择离开了……我没有怪她！真的。
Maca，现在急也没有用。或许你妹只是处在感情挣扎当中，迷茫而不知道出口……如果能行，引导她走出她人生的岔路口就行了。
……
坐在火车上，他一直处在焦虑中。不停地观望，睡不下。
其实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得抽烟。顺便给他一支。他贪婪地吮吸着，将头埋在衣领里。
窗外已经黑了，黑夜吞噬了一切。连同我的思想。我呆呆地望着那无边的夜。
到达G城已经是晚上1点。我们赶忙打的直奔医院。
病房里的灯还亮着。白色的墙壁反射着白色的灯光，有点刺眼。
床上躺着的就是芬。瘦小、苍白的脸庞，凌乱的头发。眼睛睁开着，但是毫无光彩。空洞。直望着天花板。床头输血管里的血液还在下滴，缓缓地注入她的血管。她割破的手就摆在外面，从白色的纱布透出隐隐的血迹。
伯母就坐在床边，此时正在安慰她。看到我们进去，好象松了口气。疲惫的身影颤抖地站起，说，你们终于来了。然后对着芬摇摇头。叹气。
芬一直那样仰望着，没有转过头，连眼珠都没有动。
我静静地坐在床头。Maca和伯母已经出去了。我不知道说什么，怎么开始，也不知道从何开始。只得呆呆地坐在那里。
她也许已经意识到我来了。明显地感觉她的手在不停地小动。
我握着她的手。她没有反抗。
她说，你为什么来了？你幸灾落祸了吧？
我就是这样作贱自己，怎么样？
你可以嘲笑我。笑吧！我自作自受，不怨任何人……
我说，芬。你还没有吃东西吧！也没有睡吧！
我笑你干什么？我是来看你。不管怎么说，我们曾经相爱……我们之间还有牵挂。
感情上的事情不能勉强的。如果追求不同的话，就没有必要呆在一起。即便你选择离去，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你……
不过后来我才明白，当初如果不是静一直影响我的生活，你也不会离开我。可是当我真正理解这中间的含义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我能怪谁，我只能怪我自己！
芬。你为什么要那么傻？傻到要拿刀割向自己。你这是做给谁看呢？他已经逃走了，怕承担责任……你可否想过，你的妈妈和哥哥为你一直痛苦着？你这样折磨自己，其实就是间接地折磨他们的感受——你是他们唯一的亲人啊！芬！
如果他对你不好，你还可以离开他，去找个对自己好的男人！像你这样的年龄，还有大把的机会……你又何必犯着闹这样的事情！芬……
夜风吹拂着窗台上的鲜花，散发出浓郁的芳香。
走廊上传来急躁的脚步声和凌乱的小声抽泣。
我拿起床头柜子上的苹果和刀，小心地，轻缓地旋转。
风，她说。其实我也不想自杀。
离开你，我才知道那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
在他打我的时候，我后悔自己当初离开你。想离开他，但是我想自己不可能再遇到一个你……也不可能再回到你的身边……既然已经错失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风，在爱情上，女人不像男人。再回头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身……
你看，他是多么地狠心，根本就不把我当人对待。他不是人，是畜生！连畜生都不如……
我恨！我恨！恨他—— 恨男人！——恨所有的一切！
……
她边哭边骂。
乳白的灯光下，她的上衣已经脱落。雪白的皮肤上，斑斑驳驳全是黑色的淤血肿块，还有猩红的伤口。
我看得心惊胆颤。于心不忍。我小心地为她穿上衣服。抚摩着她的头安慰她。她乖顺地俯在我的怀里哭了。
夜已经很静了。只有墙头“滴滴嗒嗒”的钟表声。
伯母也许睡觉去了，只有maca留在走廊上瞌睡，身体抱成团。
医院大门口对着的马路，车流在涌动。让人觉得这里没有被遗弃。
我说，芬。他真的不是人。怎么能那样残忍地对你。
芬，不管他怎么亏待你，可是你自己不能亏待自己啊！要更加爱自己，珍惜自己！
你以后要注意改变自己。
以自己的爱为重点，一旦遇到挫折，很容易悲观，绝望。就会导致悲剧。而以别人对自己的爱为重点，就能承受挫折。要知道，爱情也有可以互补的作用。
我一直将亲情和爱情模糊，就是为了使自己有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要不是这样，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信心和勇气活下去。
静离去的时候，我以为我的爱情都会随着她一起埋葬了。当你进入我的生活的时候，我努力地压抑着内心涌动的感情。芬，我不想做一个背叛自己爱情的人！当你离开我的时候，我又是多么失望。好在父母给了我很大的鼓励。
芬，不管如何，人生没有达到那一步，不必要悲观！风雨过后就会见彩虹……
她喝了点粥就睡了。失血过多很疲倦。
我倒睡不下，坐在医院大门口的阶梯上，一个劲地吸烟。城市的灯火开始暗淡，高楼只留下灰色的影子。昏黄的路灯光像昏昏欲睡人的眼。
芬三天后出院。虽然皮肤伤好了，但是心头上的伤痕永远都不能愈合。伯母坚持带她回去休养。我跟maca去送。
那天下着小雨，天灰蒙蒙的。我坐在玻璃窗前，看着窗上结成的氤氲水气。沉思。
芬走过来跟我坐在一起，双手很不自然地搓着。
她说，风——你打算以后咋办？
没有别的意思……其实你想想，你也该成亲了。
我这次回家，也不知道以后还出不出来。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你结婚，所以在这里我先祝福你找到自己幸福快乐的爱情和她。
风，说实话，现在社会的人性冷漠让人觉得很心寒。也许我没有勇气再去面对。
我或许会寻找一个自己觉得安稳的地方度过我的残生……我的母亲需要我陪伴。她现在对我很依赖。毕竟她已经老了，需要儿女在身边侍侯……风，这也许就是你说的以别人的爱为重点吧！
窗外走过很多人，想必是刚从火车上下来的。
雨越下越大。迷茫的雨中，有许多晃动的身影。汽车的灯都亮起来，暗黄暗黄的，晕红晕红的，游离在雨中。远处的天空变地愈来愈黑，让人感到莫名地压抑。
候车室里人声鼎沸。浮躁的气味弥漫整个空间，一种窒息的恶心感涌向心头。我低着头使劲地揉着太阳穴。
Maca在跟伯母聊什么。伯母看上去很严肃，不时地抬头望了望窗口。可能在看我和芬。
我说，能有什么打算。笑着面对一切，生活自然就会好。
至于爱情，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如果家里逼急了，我就回家听父母的算了。
不管以后还见不见面，我都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生活，笑对人生。
芬，说实话，你哥不可能回到你母亲的身边照顾他们的。他有一颗流浪的心，不曾停留。家庭难以束缚他的脚步。要不，对他来说，那简直痛不欲生。这或许是他人生的经历造成的，你们不能怪他。所以你要代替你哥好好照顾好你的父母。
我们把她们送上火车。
芬上车后又跑下来，俯在我的肩头哭了。
Maca转过身去，装作没看见。我木然地站着，双手自然地垂直。
时光在不停地飞逝。就像当年我们站在小巷第一次拥抱。让人心慌。
身边不时经过旅客，他们都用奇异的眼光看着芬和我。
她说，风，其实我真的想回到你的身边再爱你一次。但是我还是决定先离开，给你我多点时间考虑……我想现在你身边不会缺少女孩子，而我也需要心理上的恢复。但是不管如何，谁都不能阻挡我爱你，连你也不能！
我爱你！风，那是心底最真切的呼唤……
永远！——
她吻向我的嘴唇，像风吹过一样温暖。
我想起那个初夜，想起那份热烈的吻。身体不由得发悸。
火车启动了。芬在窗口向我们挥手。我木然地举起手。
没有感情，不曾留恋。就像一场不经意的邂逅。
我说，芬。这次分别后，真的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风了。
接连在生活和爱情上失败，让我不断地反省和改变自己。不知道到时自己是否还能保持那份纯真的感情去爱你！
保重！芬。
生活需要你自己去努力。追求，只是给你生活的希望和动力，但不是一定要获得或达到……
如果你获得或达到了，反而会觉得生活没有任何意义。以至你对生命轻视。忽略了别人，也忽略了自己……
回到公司，云在焦急地等着我。
她问我干什么事情去了。
我说朋友出点事情，到看望。她将信将疑。
她要我带她去海边冲浪。我竟然满口就答应了她。也许除了在心爱人的面前，要不我没有那么大胆。
那天天气很好。太阳就明晃晃地悬在头顶，蔚蓝色的天空中偶尔飘过有几朵白云。不时有鸟群掠过地平线，隐身于远处的山峦。
汽车行驶在高速路段。窗口有大片大片的风扑进来。窗外是绿油油的菜地，种满了各种菜和果树。公路旁有条清清的小河，幽幽的河水泛着粼粼白光向远方延伸。
云坐在我身边，身体紧依偎着。双眼望着窗外变幻的风景，不时地发出“啧啧”的惊异声。将我的思绪牵引。
她说，风。我好想像现在这样自由，这样快乐。尤其有你在身边陪伴着我。
你知道吗？我家里人极不愿意我出去玩，总怕出什么事情。可是能有什么事情呢？
从我懂事起，就跟父母一直生活一起。除了每年寒暑假，父亲带全家去旅游，就基本呆在家里。我现在都还记得全家人到国外旅游那种快乐的场面。长大后，父亲连假期带我们出去旅游的机会都没有了。总说工作忙，坐在一起就谈工作，谈股票，谈钱。从来没有想过让全家有个机会一起去开心一番。
现在，家里人基本不说话。除了问候。没有共同的语言，没有一致的爱好。追求不同。两代人中间已经产生了很深的“代沟”。不能跨越。
风，那种感觉好混乱，好恐怖。好似自己的感觉被人忽略了，遗弃在垃圾堆里，任其腐败。
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生活在那种寂寞和空虚牵扯的空间。不能逃避，不能转换。
当你对我说你爱我的时候，我好吃惊。以前还没有人敢跟我说那样的话。
我没谈过恋爱。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
那样的家庭从来没有关注过我的爱情，他们要的是钱。是能使他们心动的钱。所以就算有男孩子喜欢我，也不敢表白……除了你！
可是你知道吗？即便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是我还是很害怕失去你。家庭的压力不是我能想象的……
风，我有时真的想自己要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那样就可以和你呆在一起。不用担忧。
深蓝色的海在远处翻滚，白色的泡沫一簇一簇涌向海岸。沙滩上有五颜六色的泳衣在晃动，在海浪中沉浮。追逐的脚印在沙滩上留下欢乐的痕迹。永不褪色的回忆。
海风柔柔地吹拂，高大的椰子树随风舞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云穿着紧身的泳衣，将她娇小的身材映衬得更美丽。她拉着我的手，往深蓝水里走。
我说，云。其实你们应该感到幸福。
处于贫穷，一无所有。全家人都会为生计着想，哪有机会去旅游？我家穷，一个月只能吃一次肉。而且是每个人几小块分的。记得父亲每次到外面去做工，总要拿纸给我和母亲包几块肉回来。那是他忍住不吃，偷偷藏起来的啊。可我那时不懂事，经常守在家门口盼父亲能够回来，就能到他口袋掏肉吃……
我是在泥土中长大的。为了生机，全家人必须下田，就把年幼的我放在田埂上自己玩。经常抓着泥，嘴里一把，身上一把。有时把自己喂得哭，父母都气得没办法？
云，穷苦的生活是无法想象的。我现在都很惊讶我能一路走过来。我太感激我的父母了。
那次喝醉吻你。要是平时，我也没有那个胆。自卑和怯弱是我在爱情上无法自信的心魔。但是我吻了，我以为你会回避，可是你根本就没有动。让我莫名奇妙。
对于爱情，我想自己能爱就爱。即使错失了也不会让自己后悔。不曾想以后，也不愿想以后。太遥远，太容易变迁，也许太容易让自己悲观……
我们面对面，手拉着手。海浪从身边淌过，凉凉的，带着腥咸的苦味。我们的身体越贴越紧，最后没有一点缝隙。她无力地倒在我的怀里，任我亲吻，任我抚摩。我感到全身发热，很想融入她柔软的身体。海浪将我们的身影模糊，将她“恩—恩”的低喃淹没。只留下一个小小的黑点在海面飘荡。
许久，我们才从那种沉迷的感觉中回醒。她依靠在我的身上，脸上绯红。映着阳光，显得更加艳美。
我们依靠着坐在沙滩上，宽大的太阳伞遮住了我们。我抚摩着她裸露的白色的肩背，亲昵地在她耳边唱着歌。她睡觉了，睡得很香甜。直到我喊她换衣服准备回去。
回家的路上，她就倒在我的怀里继续睡。她说她很累，要我抱着她。
汽车在夜色中到达终点。我送她回去。一手拉着她，一手提着包。她开始兴奋起来，在我的身边晃来晃去，嘻嘻地吵闹。
她说，风，我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快乐！
风，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很爱我？
我爱你！从你跟我说那三个字起。
我爱你的大胆，爱你的坚韧，爱你有才华……反正只要是你的我都爱。
她停在她的房门口，双手紧抱住我的腰，将头平放在我的胸口。我能感受她急促的心跳，慌乱而没有节奏。我搂着她的背，将脸埋在她的秀发中。撮嘴吻了吻。没有言语。只有紧抱和同样慌乱的心跳。我想她能体会得到。
她把我带到房里，紧闭上门。然后紧钻进我的怀里，双唇热烈而又温柔地吻上来。双手从后背伸进我的衣服，抚摩着我宽厚的背。我想我再也不能克制自己。把她带往卧室，扔在床上，反手关上门。黑暗中，我们互相撕开了对方的衣服，两具发烫的裸体渐渐靠近，最后贴在一起，没有分开。疯狂地翻滚。
她呼呼地吐着浑浊的气体，昵喃着我的名字，唧唧哼哼地。身体发烫得紧，双手不停地在我的身上摸索，寻找他需要的家园。她的腰像蛇一样不停地扭动。我的手也滑到她坚挺的乳房，有力而有节奏地抚摩。她开始受不了啦。身体积极的迎向我。混乱中，我进入了她的身体。就听见她“恩”地一声，我的嘴唇已吻向她。
阳春三月的桃花岭，桃花开得漫山遍野，红艳艳的。春风满面，满山的鸟语话香。蜂来了，蝶来了……鸟儿进巢了，又好奇地探出来头；又进去了，又探出头来——如此反复。
许久，我才感觉到全身一阵痉挛，一股暖流喷射而出，快如闪电，融入了她的体内。
我们紧紧地拥抱，不曾分开。
第二天醒来，云已经不在床上。风刮着白色的窗帘在不停地舞动，金色的光芒从缝隙中射进来，很耀眼。
这时云走进来。看到我已经醒来，既兴奋又害羞。红着脖子，低垂着头。我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我的身边。亲吻着她的嘴唇，这才使她放松些。
我刚起床，就看到云在惊呼。她看到我回头，忙将被单盖上，脸上更红。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背过身去，让她不那么尴尬。
她说，风。我好开心。真的！能与你相知、相惜、相亲、相爱真的很幸福。
其实在你来到公司之前，我就听过你的故事。你知道吗？讲故事的就是你的朋友，她还暗恋过你，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风，其实我知道，在我之前你还有一个静和芬。但是我不在乎。因为他们认识你在前。但是我要你以后在生活里只爱我。
不要怪我！风。女孩子对爱情是很自私的。
我说，傻丫头。我哪有不爱你。你想想，那晚有那么多女孩子在，为什么我只对你说，而不对别人说？小心眼，就想知道我的心。刚给你看了呢？
云。说句心里话。你不计较我以前的事情，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一定全心全意爱你，只为你付出。
其实在爱情上，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大家都比较自私。
我也一样，想一个人独享你的爱……
我和云就沉迷在爱情的国度里，布置着自己的爱情王国。忘乎所以。
父亲开始频繁地给我打电话，催促着我回去。一会儿说我母亲有病，一会儿说自己身体出毛病。倒让我急的手忙脚乱。
我问云跟不跟我回去。她说她暂时不要见我父母。
这样也好，可以给父母一个惊喜。说不定到时可以带个孩子回家，那父母更高兴。
第二天凌晨就回家。我不要云去送我，让她去上班。她给我父母买了很多礼物。
坐在车上，我一直在想，父亲怎么会突然给我那么多电话？难道真的有事？但我拒绝相信他们身体出了问题。
躺在座位上老是睡不下。想抽烟，才想起烟被云没收了。只得望着窗外。
阴蒙蒙的天，视野不是很阔。收割后的田野，看上去比较荒凉，灰茫茫的一片。有牛群在黄色的草地上啃，放牛娃就骑在牛背上，吆喝着。我想起自己放牧的童年，那段美好的时光，还有静的欢笑。但是我忽地想到云，一种爱情上的责任感，让我不得不惦记着她，爱她。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8点。父母都睡了。看到我回来，还是很高兴地起床烧水、做饭。
我将包往卧室一放，就看到父亲跟过来。顺便将云送的礼物给他。
我说，爸，有什么事，整天打电话催，想急死我啊！
而近来又是乱七八糟的事情缠身。都快烦死了！
……
父亲看到我的表情后，递给我一支烟。样子很严肃。
风儿，他说。你答应不久就回来谈婚姻的事情。可都过了这么久，如不把你催回来，谁知道你到时误不误人家的闺女？
要你回来，就是想要你赶快将那事情做了，你妈和我都等着抱孙子呢。
你是读书的，都知道：“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你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父母吗？
爸，我说。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嘛！
人家的闺女等不及要嫁人，那就让她嫁好了。我们又没有约束她……
爸，芬自杀了。就在前些天。好在发现得早……才没有出事！
她男朋友真的不是人，竟然她打得全身都是伤。看得我都心寒……
父亲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透过薄薄的烟。
刚好母亲也从外面进来。听到我说芬，就一直摇头，说：多可惜的好闺女，跟我家娃儿好好的，怎么就要跟别人。现在挨打了吧！唉——
父亲默默地吸烟，沉思着。
他说，你到见她了？你想跟她旧梦重圆？……
那这样说来，李家妹子你是不打算要了？可你舅妈那边怎么办，都说好要选日子了呢。
唉，我不管。风儿。今年过年你带个媳妇回家。要是不行，就回来娶李家妹子。
怎么样？这边就让我拖一下。你明天就回公司吧，别让李家撞着了……要不说不过去。你舅妈又是快嘴，让她知道了那可乱了……
躺在床上，思绪就在胡乱地飞。
月亮隐藏在阴云背后，看不见了。只有少许灰白的光芒。夜风徐徐地吹送。
窗前的风铃在微风中摆荡，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刹那间混成一片。汇成一首美妙的音乐。
我说，静。这一次我不能再糊涂了。李家妹子我绝对不能要。
没有感情基础，没有共同的想法，没有共同的爱好。呆在一起都会觉得陌生。没有长期的感情依附感和安全感。特别像我这种比较注重感情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活得开心的。
静。我觉得云不错。但是她有太多的隐秘没有对我说。我都不知道爱上她是对还是错。可是我也非以前懦弱的风了。为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我会努力去追求。
芬虽然有归来的心意，可是她也不确定。自从她离开我那天开始，我就下决心忘却她。想再提起，在心理上还真有点别扭。何况现在我的心被云填得满满的。我想我至少现在不能去考虑她的事情。要不，那是对云最大的不公平和忠诚。
爱着，就得全心全意去付出！
……
半夜里还是睡不下，我决定马上回山城。
黑夜里比较冷寂。秋天的风吹过空旷的晒谷平，干爽。城市已经静下来了，只有寂寞的街灯在守望宁静的夜。可以看到空阔的街道，凌乱的垃圾堆，破旧的马车，门面陈旧的小店。环城河淌着腐朽的城市气味，漠然地流向远方。
火车站比较清冷。除了候车室里躺着几十号等车的人。明亮的灯照亮得候车室空荡荡的。
到咨询处询问：凌晨2点有一辆经过的列车。
就坐在长椅上，觉得比较空乏。跑到站口的小卖部买了包烟，一个人静静地吸起来。刚点上第十三支烟的时候，车来了。我随着几个人往站台走。有人从车厢下来，在离我们上车不远的站台，满脸疲倦。我随便找了个空着的座位坐下来。倒头便睡。不知道睡了多久，被乘务员喊醒。抬头就看到熟悉的站台。下了车，已经是中午时分，太阳升得老高了。
当我出现在云的面前的时候，她竟然惊奇不已。
她问我父母有什么事情。
我摇摇头。将云搂个满怀。亲吻着她的额头。
她倒在我的怀里，喃喃地说：风，我这个月不来了……
我不明所以。问她是不是失调了。
她马上大发嗔怒，粉拳猛往我身上落下。她骂道：你才失调呢？人家…人家有了……
就转过身去，想必害羞了。我听了，心里乐极了。忽地从云的背后紧紧抱着她，手就开始乱动。
真的吗？云，让我摸摸看……
色鬼！你敢。云羞得忙拉我的手。哪有那么快啊？才是先兆嘛！
不过我已经很高兴了。想到父母给自己的任务将近完成一半了。但当我向云提出结婚时，她马上沉默了，脸上阴晴不定地闪烁。
我没有注意这些。兴奋得只记得带云上医院检查，化验血，到童装店、童车店、孕妇店等地晃悠。自己还专门参加新婚爸爸培训。好似云就要生了。
云表面上虽然很高兴，可内心里反而焦躁起来。时常自言自语，遇到小事发脾气，大半夜醒来躲在洗手间哭泣。我以为那是怀孕期间的正常现象。就如同她平常月经来潮期间，情绪不稳定骂人一样。我都好心地顺着她。
正当我沉迷在云怀孕的消息中的时候。云突然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就好象凭空蒸发了一样。她的租房没有人，电话没有人接，要不就长时间关机。她也没有到公司请假或辞退。我疯狂地奔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希望能找到云的痕迹。但是没有。
盲目地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没有感情上的归属感和依附感。孤独和寂寞伴随。
我说，云。为什么你突然不辞而别。为什么？
我好不容易知道自己也有孩子的消息。可都由于你的离开而幻灭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你不要孩子，这都很正常，我还是能接受的。但是你不要离开我啊！云。
父母逼着我今年完成婚姻任务。如果你不出现，那我的命运就改变了。这一辈子就可能完了……
我一生中到目前为止，虽然恋爱三次，但从没获得完美的爱情，感觉好绝望。云，当芬离开我的时候，我对爱情好生地失望。我以为自己不会再恋爱了。可是天让我遇到你，使我又身不由己……
云，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来吧！这一次我是真的动了情……
冬天快到了。
暮秋的气候变化非常大。连日来突然下着雨，没有休止符般，让人觉得莫名地惆怅。阴冷的风吹刮着颓废的季节，凉凉的，夹着细细的小雨。
我坐在客厅，望着这个淫雨霏霏的季节。守望。
云从离开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想必肚子更大了。这样的雨天里，谁在照顾她呢？她是否还过得好？受寒了没有？……
远处，一个黑影从雨中冲出来，停在门口。冰凉的雨水“哗哗”地从他的雨衣上散落。他打开防水的背包，掏出一封信，扔在客厅的地板上，转身又冲入雨中。
我捡起信，信封上有娟秀的字体。那么熟悉。但是没有来信人的地址。
我小心地撕开，很厚的一叠卡纸滑出。我突然想起，云的字就是那样子的，连忙打开。
她说，风，见信好！请恕我不辞而别。
其实我也没有办法！家庭的压力让我不得不选择默默地离开你。如果他们知道我怀的是你的骨肉，可能对你更不利。
风，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你我的家庭吗？我是怕你知道后不再爱我。但是现在不同，我已经离开了你。而且我们不会再有见面的日子……
我的父母就是公司的老板。父母早已到香港设立公司，打算将香港的公司办好，就把全家迁入香港。我就是趁着父母在香港的机会跟你相恋、相爱的。曾经想过要跟你一生一世生活在一起，但是我的父母不会答应。而更为残忍的是，你在事业上将会受到更大的挫折。他们会玩阴谋，让你一辈子都做小人不能翻身。我的父母就是拿这东西来要挟我。我知道他们的手段，不想害你，所以忍气吞声答应跟他们去香港，并没有告诉孩子的爹是谁……
风，谢谢你给我那么多的爱。不管如何，我都要将你的孩子生下来，并跟你姓。有机会我就把他交还给你。但是你不必等我，我已经答应父母明年嫁给香港的表哥。这是他们答应不再追寻孩子爹的条件。同时我也是他们获得高额投资的砝码。风，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可悲，竟然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有时我真的想一死算了，但是不能放弃你的孩子。风，如果有选择的余地，我宁愿选择和你生在贫穷的山村，一家人为生计奔波……那样至少我有自由。
我现在在外国修养。父母原来要我作掉孩子，我以死相逼。他们才答应让我到国外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回香港结婚。你的电话我都看到了，但是我不敢接，一想到我就想流泪哭泣。风，其实我们都是受害者。我的父母为了钱，毁了我，也同时毁了你，最后也可能毁了我们的孩子……风，我好绝望！我不知道自己以后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为你存了一笔钱，你先收下。钱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密码是我们共同拥有的秘密。也许你要靠这笔钱来抚养我们的孩子……看情况去吧！如果可能，我以后会给你再汇些。
对不起！风，也许我一开始就在欺骗你的感情。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很想很想再说声：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
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风，保重自己！为我保重。不管远在天涯海角，我都会为你祝福。也希望你能像惦记静一样惦记着我。就当我已经死了……
——云泣下
秋天的风刮过树枝头，扫在湿辘辘的地面上。夹着湿润的空气，涌进房来。打湿了我的心。屋檐上的水珠，一串一串地下滴，“啪嗒”一声滴在我的心坎，溅起银亮的小水珠。
拿起云寄来的银行卡，似乎是那样的承重。那就是我一生的幸福换来的呀！天啦——我宁愿双倍付出，我要云，我要我的幸福！
心似刀绞一般疼痛。眼泪“唆唆”地流下来。无边的苦楚，无边的悔恨，充满了我的整个心胸。
我说，云。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我真该死！我竟然是这样一个没有能力的人，连自己最真爱的人都没有能力把握。
我一直以为，真爱的双方，只要付出了感情，就会有情人忠成眷属。那是我太天真了。
我现在既然要一个爱我的女人来庇护。我到底是什么男人啊！云——
云，你真的太傻了。为什么不让我去承担所有的一切，为什么？祸是我闯出来的啊！我应该为我自己的行为付出。我是罪魁祸首啊！失去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我就是是那样愿意苟活的人吗？
云，经历这件事，让我更加了解你，更家爱你！虽然我听不到你说你爱我，但是我能看到。可是你是永远没有机会听到或看到我说我爱你！
我爱你！云，你是值得让我付出的人，我一定比怀念静还怀念你！……
雨天的日子终究没有停。阴冷的天气已经侵入了我的心。
将云送的银行簿和卡收好，压在旅行箱的底层。我辞退了那家公司的工作，退掉了房子。决定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城市。临走前到邮局给芬写了封信，并将她的衣服和我的一些行李寄存在他哥哥家里。然后提着简单的行李，决定先去流浪。
那天雨又下得特别大，远处的闪电照亮了半边天。一大群同事来送我。在比较冷清的雨季，比较冷清的车站。他们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要辞退。也许云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我和她之间的爱情。买到了去西南方向的列车票，然后像逃离一样匆匆跟同事拥抱话别，就跑上车厢，用被子罩住全身，一个劲地流泪。
当列车启动，我才回到窗口，向同事挥手告别。
别了！令我伤心的城市。别了！我的爱。
永别！
西南。
温暖的阳光普照着大地。天空如洗一样清凉透彻。有飞鸟在天空翱翔，发出低低的鸣叫。空气中满是清新的水草味儿。而青山，绿水更以其最美丽的色彩迎接着我的到来。
坐在公汽的最后一排。车上除了我一个旅行者以外，都是本地的人，大都穿着极为朴素。我打开身边的食品袋，拿出水来喝了几口。感觉要爽快了许多。
我已经习惯于长途旅行。在不同地点之间旅行，陶冶自己的情操，激发自己的灵感。不用拍照留影，只想自己用眼静静地欣赏，留下心灵的感动。铸成永恒的回忆。
汽车在中途停下来，司机要吃饭。
我下车也打算买点东西。就在商店认识美。
美是个比较有姿色的妇女。脸蛋圆圆的，没有半点皱纹，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皮肤细腻而又圆滑，比较丰满。打着薄薄的粉底，显得很有修养。
她是商店的女老板，正指挥有一群佣工给她装牌照。店里摆设很有层次，一看就知道是内行的人布置的。我要了几块面包、一瓶水和两包烟，就跟她聊起来。
听说我是内陆人，她很热心，开始说普通话。比较生硬。她说她的老家也是内陆的。然后就给我介绍西南的美景和特产。并知会我一些西南的民族习惯和必须注意的事项。我小心地记着。最后她问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指指停在远处加油的汽车。她会意地点了点头。
临走的时候，她坚持送我一快西南的白玉石。说挂在胸前可以辟邪。我谢了。
汽车启动时，我就想睡了。将行李箱当做枕头，倒头便睡。
汽车到达终点站时，天已经快黑了。我找到唯一的旅馆，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就躺在床上。但是难以入睡，睁开眼望着吊灯发呆。
我说，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想必孩子在你肚子里能够踢腿了吧！
逃避在这远离城市的地方，寻找心灵的那份感动，使自己不再那么颓废、落魄。
逃避是我最好的结局。不需要理会自己的烦恼，也不需别人为我苦恼。
走近你出生的地方，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而且越来越强烈。
让我感觉你好象没有离开我一样……
我打开窗。夜风细细地抚摩着脸颊和全身，爽得不由得颤抖。
星空明亮，但是看不到星星。只有幽灵般的影子隐现。高大的山脉连绵着，踊跃着延伸向远方。直到模糊得分不清。
旅馆的草坪上有人在谈笑，“啧啧”的接吻声传来，让人浮想联翩。
闭上窗，从口袋里拿出烟点上，静静地吸着。眼睛落在美送给我那块白玉上面。圆滑光泽的表面没有一丁点痕迹，白得发亮，也毫无半点瑕疵。真的是一块好玉。但是我无法将玉跟辟邪联系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下着小雨。虽然一会儿就停了，但是已经不适合旅行，尤其是登山。我躲在旅馆里没有出门。吃晚饭的时候，我发现美竟然也在。就端着盘子绕过去说话。
长期的孤独旅行，我几乎忘记自己还会说话。
我说，谢谢你的美玉。
她说，我是来收购山货的。你看我们多有缘份，又相遇了。你相信缘份吗？
我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那就是默认了。
她把我邀请到她的卧室里，给我点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根。都静静地吸着。
她说，风。看我这个样你是不是很讨厌？
其实我是贫苦出身的女孩子。家里穷得将我卖给别人做媳妇的。我那时什么都不懂。更加不知道什么叫爱情。我是在地里被人强迫穿上嫁衣，由一个陌生的男人抱着我回去的。
我不懂什么叫结婚，也不懂什么叫感情。洞房的晚上，我什么都不懂，又很害怕。就任凭一个老男人将我的衣服剥光。
那老男人又老又丑，满脸都是胡须，小小的眼珠，笑起来就连条缝都没有。
他那粗糙的手抚摩着我的乳房，我的腰，我的腿，我的私处。我又怕又害羞。紧接着他趴在我身上，就感到一具冰冷的东西沿着我的双腿内侧，突然进入我的身体。我感到一阵钻心的疼，使得我整个身体都痉挛。但是我连喊都不敢喊。那老男人在我身上折腾了一下，就像泄气的皮球，呼呼地吐着浑浊的气体。
我想，这难道就是结婚？这难道就是母亲说的幸福爱情？那时我彻底失望，对爱情和家庭都没有任何留恋。我趁老头睡觉的时候，偷了他几千块钱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偷了多少。因为胆子小，比较急，在他的抽屉里抓了一大叠就跑。
那晚后，老头再也没有爬起来。听说第二天别人发现裸睡的身体已经发硬了。于是村里就流传说我 “克夫”。谁让他那么老还来害我，死了活该！
我自从跑出那里，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只让别人给父母捎过几回钱。我不能恨他们，至少他们养育了我。
我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吃过很多苦。后来好心人做媒把我嫁给一个有钱的生意人。但是结婚不久，他也离开了人世。我也开始怀疑我自己“克夫”，干脆不嫁，也没有人敢要。就接手丈夫的生意，一心一意经营，没想到越做越好，现在都有好几家分店了。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归属感越来越强烈。想找一个肩膀来依靠。毕竟我是一个女流之辈，我需要男人的关怀和爱抚。
我可以找男人，但是那都让我觉得不安稳，不能长久。何况我想找个可靠的人生个孩子，颐养天年……
夜已经静下来。她把烟吸了一根又一根，不断地回忆那段往事。泪水在不停流。
我也不好过，拿过纸巾递给她。
琉璃灯发出蓝幽幽的光芒，看上去比较诡异。
我说，美。其实我和你差不多。
我谈过三次恋爱。
第一个，她叫静。我们都很爱对方，我连动她都不愿意。后来她被车撞死了；第二个，她叫芬。她很爱我，很崇敬我，但是我的心还是放在静的身上，以至伤害了她；第三个，她叫云。我们都爱对方，但是她的父母不允许，拿伤害我做威胁，她被迫不得不离开我……
美，爱情不是我们能捉摸透的。经历了三场痛苦的恋爱，就像经历了人生三次分娩，我真的好疼，也好好累。失去后，就觉得茫然，无所依托。我到这里来，就是想让自己解脱，忘记那些事情……
其实你不讨厌。寂寞和空虚的时候，我也吸烟。你很美，就像你的名字一样。不要想到过去，我想还是有男人追求你的……
她把门关紧了。坐在我身边。身体挨得特别近，我能闻到她身体散发的那种香味。
她忽地抱着我，将我紧紧地压在身下。我都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她的身体不停地扭动，摩擦着我的身体。我明显地感觉到我们的身体都起了微妙的变化。
她说，风，我们都是伤心人。
你知道吗？我一见你，就喜欢你。喜欢你忧郁的样子，深邃的眼神，让人容易陷进去。心醉。
风，只要你答应留下来，我就将店面和钱全交给你掌管。还有我。我一定好好侍侯你，为你生一群孩子……你看我这身材，应该还能生几个的。
风，今晚你答应姐姐我留下来，不要走。好吗？……
她就像一头饥渴的老虎。疯狂地亲吻着我的脸，压在我的身上扭动着。我能感受她身子散发出那种能灼伤人的热度。她的衣服件件散落，丰满的双峰，圆滑的肩背……那是不同于静与芬的另一种成熟美。让我心慌、焦躁。我简直不敢相信她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她就伸手来解我的衣裳。
我不知道哪里来得的力气，突然翻身，反将她压在身下。抓住她的手，没有动。
我说，美。今晚肯定不行！刚失去自己真爱的人，我任何事情都不想做。
何况这种事情来得太快了，我还来不及考虑……
如果做了不负责任，那我还是个男人吗？我必须要为我的行动负责，所以我要慎重……
我从她身上抽出身来，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就拉开门回到自己卧室。
那晚让我又陷入了慌乱之中。
云已经离开我了，不会再回来。芬有和好的余地，何况我已经写信表明了我的心意。而新年将近了，芬是最好的人选，我们曾有感情的基础。美，虽然条件很好，但是我不了解她，不知道能不能共处……我整晚都想着那奇怪的事情。芬和美在我脑中不停地显现。
第二天，我整装准备徒步旅行。美将我送到山前，才拉住我，紧紧地抱着我，将那丰满的胸抵触着我的胸膛，让人窒息。她吻着我的嘴唇。只觉得她的嘴唇冰凉，但比较湿润。
她说，既然你决定先离开？那好，等你想通了再来找我，我会一直在那店里等你！在外面小心些，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拖人转告我一声……
说完就转过身，狂奔回去。
我挥挥手，告诉她，其实我是喜欢她的，但是我真的需要时间来思考这些问题。等我有时间考虑清楚了再说……
告别美，我转过身开始迈开脚步，进行自己新的旅程。
秋天的原野苍茫一片。白色的烟雾锁住了青山，也锁住了我的视野，迷茫得看不清前面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