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侯,其实很希望过年。大约还有个把月,就挂念着过年了。生产队会计与我家同住一院子,他家有一台历,我一页一页去翻过,查看春节何时到来。
物资极其匮乏的时代,过年总有点好吃的,肉、鱼、豆腐之类自家至少在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能吃上,正月初二就不一定了,但从正月初二可以走亲戚家拜年,当然也有好吃的,一般能持续到初五。另外,正常情况下,可以穿新布鞋新袜子,衣服有可能是全新的一套,但也有可能只是新衣服而没有新裤子。
过年时,生产队要宰杀两头猪,全队一百多号人,按大人们所得工分的多少,适当考虑家庭人口数,来分配猪肉,我家多的时候能分到8、9斤,少的可能6、7斤。生产队还养了两三口渔塘,干塘后能分到大小不等的一至两条鱼。如能分得8、9斤猪肉,年可将就过;没有这个数,父亲就得犯愁,设法再添点肉,否则不够招待客人用。父亲晚年常与我讲,有一年春节前生产队宰了一头老牛,分牛肉时,队里决定:不论收钱户还是欠钱户,都可分配。有一收钱户不同意这方案,到现钱摔了秤砣。父亲很生气:欠钱户就不过年了?吵起来了。后来,我家等欠钱户还是分到了一些。
大年三十、正月初一,我都是高高兴兴过年。初一是不出远门的,挨家挨户去村上拜年,讨得一些瓜子、花子,除路上消费的以外,所得回家要上缴父母,用来招待客人。初二开始出门拜年了,我从小与姑妈家走得近,所以,拜年时选择去她家,开开心心的。初三就开始犯难了,要去母亲娘家拜年。
外公外婆我从没见过。母亲有兄弟姊妹三人,堂舅有四人。母亲的哥哥,入赘到不远的村上,他与我母亲的关系要好很多,我也很喜欢他。母亲在世时,我是很不情愿随她回娘家的--记忆中父亲从不去--她时常央求着我去。因为家境贫穷,感觉娘舅那边瞧不起我们(其实他们也好不到哪去)。母亲也有这感觉,但不回娘家说不过去,内心是有苦恼的。母亲生前,正月初三偶尔我会与她上小舅家,但多数情况下会去大舅家--大舅家有三男孩,一人与我同岁,从小就处得来--初四才上小舅家。
无论是初三还是初四,去母亲老家拜年,都要被人数落:怠慢娘家人了。有一堂舅,在国民党部队干过,据说还参加过淮海战役,后来好像作为解放兵入了伍。他是最不满我们拜年去得晚的,记忆中母亲都有点怕他。后来母亲也少上娘家了,每年由我带着弟弟去拜年,都得听他一顿训。他们越是这样,就越害怕每年去拜年,但年年还得去。
那时家境不好,穿着也难看,拜年更是拿不出像样的礼物--一斤贴有红纸的猪肉和一包贴有红纸的蔗糖在亲戚家相互交换流动--人是有些自卑的,不大愿叫人,一入人家门,多半沉默不语,吃完中饭,我就想尽快回家。院子里一外姓婆婆总是说:裤包子外甥来拜年了。这也是我不愿上小舅家拜年的原因。
大学毕业后,母亲也故去了,拜年还是这样:初二姑妈家,初三大舅家,初四小舅家。小舅那边的娘亲虽然还责备我应早点过去,但语气要温和很多了。这么多年,他们也习惯了。我到重庆后,随着经济状况的好转,虽然不一定每年回家过年,母亲的亲兄弟家都会捎点钱物,托我兄弟转交,算是拜年了。如今这历史也要翻篇了,老人们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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