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被人发现有英语天份,是在她结婚后来东莞打第一份工的时候。
她最初是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制衣厂做一名普通的办公室文员。一次,在给一些外国客人端茶送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完全能听懂老外的谈话。她感觉自己听老外的英语,就跟听自己的家乡话一样熟悉。而她年过半百的老板,一个刚刚洗脚上田的东莞农民,带着同样蹩脚的翻译,正同老外在进行一场鸡同鸭讲的谈判。
她看不过眼,勇敢地站上前去,一边用英语同老外讲,一边用白话同老板讲,三下五除二,就在客人和老板之间搭起了一条畅通无阻的沟通桥梁。听得老外OK又OK,听得老板一惊又一乍,听得翻译低头无颜面。
事后老板问她,你什么毕业?她说高中。老板又问,你怎么会英语?她说,喜欢。老板再问,你学白话学了多久?她说三天。老板就没再往下问,只是立即给她调整了岗位,让她当了外贸部的高级跟单,后来,又让她做了外贸部的经理。
她的境况迅速好转,月有高薪,住有公寓,坐有专车,于是她把家眷接来。大家这才知道,这个漂亮的女经理,早已结婚,不仅有老公,还有一个几岁的儿子。只是他的老公,确实老土,分明就是一个刚从地里刨出来的红薯。
没错,他的老公,就是一个种红薯的农民,她曾经也是。她来自鄂东山区,读书时成绩很好,特别是英语成绩,更是好上加好,但高考三年没中。当时中国还没有完全改革开放,出来打工的人很少,灰心失望之下,她只得匆匆下嫁,早早结婚,速速生子。后来日子实在太苦,而打工潮正慢慢兴起,尤其是女工特别走俏,她就随着村里一帮子姐妹出来找工。
她的老公跟她住了三个月,几乎天天和她吵架。吵架的主要原因,就是她强他弱,老公受不了旁人异样的眼光,恼羞成怒逼她回去,她自然不肯。老公说要么她跟他回去,要么两人就离婚,她也不愿离婚。吵架多次未果,他老公就带着儿子扬长而去回了老家,气得她一个人守着一座公寓,独自伤心落泪。
老公不愿过来,她能理解。她就把大部分的工资寄回家去,希望通过经济上的补偿,让自己的老公和儿子过得好些。她老公确实过得很好,他用她的钱姘了村里一个年轻寡妇,公然在家同居,日日笙歌,夜夜春宵。
她闻讯赶回家乡,哭着问老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老公两手一摊,两个字:离婚。于是两人离婚。离婚判决书下来之后的当天晚上,前夫就喝醉了。喝醉了的前夫发起了酒疯,扑到她的窗下叫着她的名字哭喊:“离婚你莫怨我莫怨我啊!我是男人啊!要怨就怨你跑得太快,你我不是一条跑道上的人啊!你跑得太快,我追不上啊!我追不上啊……”她听着这个男人的嚎叫,心都快要碎了。这一年,她30岁。
她回了东莞,心情很差,于是向老板提出辞职,自费去了华南师大进修她钟爱的英语。因为换了环境,她的心态渐渐平和,她的成熟,她的稳重,她的风韵,她的俏丽,犹如校园里好闻的书香,在一些帅哥靓仔的眼前和心头荡漾。
华南师大研究生院的一个25岁的东莞帅哥,迷上了这个风韵独秀的姐姐,对她展开了猛烈攻势。猛烈到何种程度?据知情人说搞得整个师大人人皆知,情敌纷纷隐退。但她仍然没有给这个小弟任何机会,进修一年后,她就回了东莞,进了一家更大的制衣厂,做起了以前的外贸老本行。做了一段时间,她又和老板协商,独自承担了整个工厂的外贸包销。经这么一转折,她就从一个南漂的打工妹,成了一个事实意义上的真老板。
她的生意很好,她的工作很忙,她以为自己可以暂时做到不去设想新的爱情,不去考虑新的婚姻。可那个东莞研究生帅哥,一直没有放过她。她在东莞打工,等于把自己送上了他的家门。他轻而易举找到了她,并且展开了更加猛烈的攻势。她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得约他出来好好谈了一次。
她说,我结过婚的,我离过婚的,我有儿子的,你知道吗?
他说,我知道,我全知道!
她说,我只读过高中,我没学历的,我还比你大五岁,你知道吗?
他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她凶他,声嘶力竭,你知道个屁!我和你根本就不是一条跑道的人,我已经老了,可你却仍然年轻,我跑不过你的,你最终会把我抛下的!
他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大声说道,不,我们同在一条爱的跑道,我要陪着你一起奔跑,一起慢慢变老!
刹那间,她在他的紧拥中瘫软,在他的怀抱中融化。
一年后,他研究生毕业,毅然放弃所学专业,来到她身边帮她。他和她琴瑟和鸣,配合默契,不久即创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有了自己真正的公司。
三年后,他和她结婚。喜结连理的他们,这么些年,一直并肩牵手奔跑在婚姻和事业的高速跑道上,一刻也没有停留。他们的事业,现在是如日中天。
她是谁?她是我一个同事的姐姐。这个同事和我有缘,曾经做过我几年的下属。今年他辞工了,去当老板了,她姐一下子给了他两家门店,全是东莞大朗镇商业中心最好的地段。
同事和我说起他姐,一脸的钦佩。他说她姐出国的时候,从来就不带翻译,一口流利的外语,比说鄂东话利索得多。
2008年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