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高还忆北窗眠
文\张五龙
星期天的早晨是属于那些勤奋的人们的,在我就只是睡睡懒觉而已。睡到十一二点爬起来,如果感到肚子确实饿得不行,就到外面随便吃点什么。否则,强忍一刻,早餐和中餐就并作一餐吃了。人生在世,说起来也就不过两种状态而已:醒着或睡着。而现实的不美妙,又使我们不得不睡者的时候多些。因此,睡睡懒觉应是无可厚非的,况且还能省一顿早餐呢。
说起睡懒觉,这自然应该归入到坏习惯之列的。我从小就有这种毛病,至今无法求得人们的同情和支持,虽然也有像梁实秋、林语堂这样的文人说几句睡懒觉的好话。梁实秋就曾说:“睡眠是自然的第二道菜,亦即最丰盛的主菜之谓。”但以他们的名声人们自然会相信他们不睡懒觉的时候远比睡懒觉的时候多,不过是说说玩儿。在我就不敢说睡懒觉有什么好处,虽然自己清楚地知道太阳都一竿子高了仍赖在被窝里是何等地享受。不过,有一位绝顶聪明的人曾写过一篇文章来说明睡懒觉的好处,使我引以为知己至今,可惜他英年早逝,来不及作一部《睡懒觉好处大观》什么的,给那些喜欢干涉别人睡懒觉的人看看,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无知。这个人就是梁遇春。他说:“我每天总是在可能的范围内,尽量地滞在床上——那是我们的神庙——看着射在被上的阳光,暗笑四周人们无谓的匆忙,回味前夜的痴梦——那是比做梦还有意思的事——细想迟起的好处,唯我独尊的躺着,东倒西歪的小房子立刻变成一座快乐的皇宫。”
他还说:“灵活的思想多半是早上懒懒洋洋地赖在床上想出来的。”这真是至理名言,非真正睡懒觉的行家不会有如此深刻的体验。早晨躺在床上,经过一夜的酣睡,思维格外地活跃。海阔天空,古今中外,历史的兴替荣衰,个人的恩怨得失,无所不可以想。这时思绪就如流水般随意流淌,没有固定的形态。又如放飞的风筝,追随闲云野鹤,飘飘扬扬,阅尽人间一切。感情有如野马般放任,或演绎一个惊天动地、鬼哭神泣的悲壮故事,一曲终了,流下余音袅袅;或变幻一个包罗万象、白云苍狗般的奇景,穷尽宇宙的奥秘。这时思绪会带你去领略秦砖汉瓦的古朴,唐诗宋词的繁华,撒哈拉沙漠的奇丽,尼亚加拉大瀑布的空濛。也许一会是盘古开天,一会是星人合一……最妙的莫过于,慧心像是受了神的启迪,苦苦思索的症结得到顿悟,心中豁然开朗,掀开被子,一跃而起,援笔成文。有不止一个友人跟我说起过:当一个人静静地独卧于床上的时候,想着想着,便觉得心中有无数清词丽句、隽语哲思,这时特激动,好想写诗写小说。而我则想尼采或海德格尔定然是很赞成睡懒觉的,要不然那广博的哲思从何而来?当然鲁迅则是不用说的,他是经常搬张椅子到太阳下去睡懒觉的,这也是我崇敬他的原因之一。至于唐代的王勃,他每次作文的时候,总是“先令磨墨数升,饮酒数杯,以被覆面而寝”。他要躺在床上才能打腹稿的。大概因为人站着的时候,重心太高,时刻得担心跌倒,而躺着时,重心较底处于随遇平衡,给人一种漂浮安逸的感觉,思维便格外活跃的缘故吧。由此看来,睡睡懒觉倒比整天忙忙碌碌什么都不想要强得多啊。
我很向往这样一种生活状态:穿长衫,迈方步,喝杯清茶,捧卷古书,且啜且读;无所用心,北窗高卧,兴来磨墨抻纸,涂鸦几笔。我觉得这是一种最理想的生活境界。可惜我们现在都很忙,只能尽量地赖在床上做点残梦罢了。
2006年9月11日录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