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武冈文学 森林的尽头

森林的尽头

伊侨 2007-11-13 18:03

森林的尽头

可以看看<森林的尽头>

远方的风景对于艾汐这样的女子来说,充满诱惑!然而,这些年来她从未离开过这座城,也许,她从出生就未离开过这座城。之所以用“也许”,那是因为她对自己的过去,有太多的,都不能够忆起了。往事于她,已好似是一场前世的梦,只残留一些破碎的片段,像被雨水冲洗了的底片。她似乎也不为此过分苦恼,好似生来就没有记忆这般自然。

艾汐住在浦西的石库门中,上下两层楼都归她所有。她把楼下租了出去,就靠房租为生。似乎,她从未从石库门中走出过。她不上学,也从不去找份事做,对什么事似乎都漠不关心,包括她自己年龄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她感觉自己在灵魂上是游离在这个世界边缘的孩子,现实中却是存于这个世界最现实角落、平庸地匍匐前行的芸芸众生之一。

这个有些怪异,较常人又有某种欠缺的简单女子,居然痴迷于写作。当然,她未挣过一分钱的稿费,邮资倒是花费了不少。她有别于任何一个写手,她的书写是来自灵魂的需求。而她本身,只是一个简单得甚至连梦想、目标、欲望之类都没有的孩子。如果你说爱写作的人都孤高,可她常常会和附近的太太、老太太一起打麻将,有时笑起来会比谁都大声,俨然一个没有思想的小女人。如果你说她媚俗而随和,可在酒吧时,她总是选一个昏暗的角落,不答理任何男士的邀请,只是独自享受酒吧的酒,酒吧的灯光,酒吧充斥着的孤独。

当这座城市华灯初上时,艾汐就已吃过晚饭,洗了澡,穿上睡衣准备写作了。这本已是一个遗失手稿的年代,而艾汐执拗地远离电脑和网络。每当子晴说她为何要这么吃力地手写而不买电脑时,她总是一笑了之。

一日下午,艾汐还在睡梦中,却被一阵敲门声吵醒,这是她最痛恨的了。不用看也知道是子晴来了。

艾汐开了门,果然是子晴。让她进来了准备接着去睡。

“啊,你又换睡衣啦?我看你真该开一个睡衣专卖店,那定能成为上海最大最有创意的一家!”

艾汐的穿着极其随便,很少去买衣服的。用她的话说就是对那不感兴趣,然而她对睡衣却极其挑剔和偏爱。也许,这是她越奇地自恋的一种表现。她说穿睡衣当然不仅仅是为了睡眠,更重要的,是为了写作,为了做梦,为了那份感觉。穿着宽松的睡衣一人呆于一室或观望夜景或思考,是一种享受,就如享受孤独一样。

“嗯。”

“又为文字奋斗了一夜吧?”

“今天上午八点多才上床呢!”

子晴看到桌上放着几封寄往各杂志社还未发出的信,就又说:“如今的编辑,谁还用得着看手稿呀?你这样辛辛苦苦寄去,人家只会直接扔到纸篓去。你真是一个赶不上时代的女子,或者说真是一个漠视时代的女子!”

“我沉溺于文字这一样已足够我把玩了,我不想让自己再沉迷于网络。否则,太累!人,有时候相当无力,常常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些东西蔓延开来却无法掌控。”

“对什么事都是无所谓的你,在这个世界上好似一个没有悲喜的观者,好似一个局外人般简单地活着。可为何唯独在写作这件事上如此执拗地付出你几乎全部的精力呢?”

“我在付出我的精力的同时也付出了我的灵魂。人,总得有某种坚持吧!人生本无意义,但人生不该是空落。”

“得了,不和你说这些虚的了。估计你今天一天都没吃饭吧?走,我在南京街发现了一家很不错的酒吧,你快换衣服,去那吃饭。”

“你就饶了我吧,去那样的地方,我就莫名其妙地与那不协调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都是跟个雕塑似的呆坐在那儿。再说,我还得接着写那篇未完成的小说呢!”

“晕!我看你是写多了小说,一个人呆在这屋里太久了才这样与陌生的外界格格不入。”

“我知道自己是病态的,但这个世界的人,又有几人是健康而真实、清醒地活着的呢?”

“我也知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己的活法,任何一种活法,只要是自己内心所渴望的,都是有意义的,美好的,我也知道你也是在为你的灵魂你的内心而活,可你还是太过禁锢自己了,你该试着融入到这个社会中来,只有这样,生活才是丰富的,健全的。”

“呵呵,可我一直不都活在这个世界中吗?!吃别人种的粮食,穿别人做的衣服,住在别人做的房子里。”

“你该多与别人交流,这样,你的生命才可像黄浦江的水一样流淌起来,川流不息。你这个样子,虽游离在这座城市之中,却始终是一个局外人,你不去碰触任何人与事,不许任何外在事物靠近你。你用心地把自己孤立了起来,就如一座湖心之岛,终年独自观望日升月沉,花开花谢,冷暖更替……”

“呵呵,那我在你的心中不就成了孤独之神的形象?”

“差不多吧,你不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吗?只是少了神的威严,多了神所没有的可爱、神经质和挣扎。”

“看不出来你这丫头还挺有哲人意味哦!以前我咋就没发现呢?”

“哈哈,这就是交流的作用啊!每个人都是有思想有灵魂有其独特之处的。你虽孤立自己,可你的文字却袒露了你的一切,而世人恰恰相反,看似时时在交流,可他们的真实是有含水量也有选择性。”

“所以交流太累人!我有你这一个朋友已够我受的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那我以后不理你了哦,任你自生自灭好啦!”

“哈哈,好呀,好呀,这样我就能睡安稳觉咯!”

“别贫了,咱快走吧!”

到了楼下,子晴说:“你不爱坐地铁,那我们打车去吧!”

“我们坐公交车吧!坐那种两层的。”

“真是个怪异的孩子!像你这样喜好孤独的人,应该是喜欢坐地铁的,可你却喜欢坐在公交车上看这座喧嚣的城市。”

“所以说我也爱着城市的繁华吗!”

她俩上了第二层,子晴自然把临窗的那个座位让给了艾汐,艾汐就一心欣赏窗外的风景,过隧道时她习惯性地闭上眼睛,把头微靠在玻璃窗上。

“不过说真的,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你的,是羡慕你所处的生活背景及生活方式吧!”

“真的?!我也觉得自己一直都在享受,享受拥有,享受幸福,享受窗外的风景,享受这份‘随心所欲’的滋味和感觉。”

“那你真的没有孤独的时刻吗?”

“当然有啦,偶尔,当我在黄昏中醒来时,我会很伤感而无力地坐在窗前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发呆。但更多的时候,孤独是一种享受呀!只要不去奢望宿命所不会给予的,那么自然会感觉生活得很畅快了吧!”

“这也是你对外界表现一贯的‘不屑’的原因?你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只是因为害怕那种追求却得不到的结局?”

“差不多吧!生命的本源就是孤零零的一条路而已。渴望太多,付出了自己的感情,那份结局的空落,会刺伤自己。绕一个圈,不像是自己设下的局自己去钻吗?再说,我是一个柔弱而懒惰的人,害怕那份劳累呀!”

“和你说话才真是累呢!除了怪异,我真的想不到更好的词用在你身上了。”

“呵呵,所以说我们的许多劳累都是自找的吗!”

“但也有趣啊!”

“好呀,你是故意设下这个套呀!”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我可没这能耐,纯属巧合!哦,对了,暑假我有几个朋友打算一起去黄山玩,你也和我一起去吧,好吗?!”

“不去,不想去。”

“去吧,那对你写作会有帮助的,肯定能激发你的灵感。”

“还是不去。我真要去,也只会是一个人去啊!至于写作,那就更没必要了。我不是为了写作而选择怎样的生活,而是我的生活决定了我这样的写作。”

“真不去?”

“真不去。”

“我就知道你不会去的!”

于是两人都笑了起来。

当两丫头到了那家酒吧时,才至黄昏,对于上海这座不夜城来说,人们的夜生活还未开始呢!这时候酒吧的人还并见多,但她们照样选了角落的座位。艾汐这样一个只选一个视角观望和思考的女子,世间的角落似乎注定是为她而存在。

“老实说,我打心里喜欢酒吧这种氛围。”艾汐笑着说。

“那怎么不喜欢和我常来呢?”

“来多了,熟悉甚至是习惯了这里的一切,那种感觉会消失,那这种氛围就成了熟视无睹了!我喜欢只有咱俩一起来,和你那些朋友在一起,我就不自在了。”

“说白了,你还是只喜欢观望而不爱交流。”

“哈哈,可是咱俩在一起时不时刻在进行语言交流的游戏吗?”

“这太狭隘!”

“那难不成我得和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侃上几句?”

“你真是一石头!”子晴恨铁不成钢似地说。

“喝酒,喝酒!”艾汐倒是很得意地笑着说。

“怎么样,这家酒吧不错吧?”

“嗯,很喜欢!喜欢这里的音乐,还有装潢。”

两人离开酒吧后,艾汐提出去外滩,子晴当然赞成。子晴是一个永远都精力充沛,好似永远也不知厌倦的女孩,更重要的是她对艾汐的友好几乎成了溺爱。她在其他朋友面前却不是这样的,在他们面前有时也爱发脾气,爱与人对着干,也不是对谁都那么关照。可每当她和艾汐在一起时,却像个姐姐或女秘书。艾汐看上去是最独立的女子,然而在子晴看来她比谁都需要照顾,而且每当子晴和艾汐在一起时,她就很想照顾她!

她们忘了这天是周末,外滩跟过节似的,到处都是人。

“可恶!上海除了石头森林就是人,到哪也不得安宁。”子晴说着,“别说你不喜欢这人群,我也痛恨起来了。”

“哈哈,我倒不是这样感觉的哦。这么多人,也是一幅好风景呀!有你在,咱只顾咱的游走,我也不害怕他们的存在了,也可以说,他们已不存在了。我们看江对面不就看不到人的存在了?”

“那我们看到的就是你的家了哦!”

“呵呵,那哪能看得到呀,只是感觉而已了!”

在这初夏,吹着江风,看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寂寞,确实是很惬意的事!

要回去时,子晴坚持要先送艾汐回家,她说:“你不知道,每次去找你,走在石库门那些小巷中时都特别亲切和怀念,那里给我一种古朴的神秘感,就像藏着我们的前世。我们家在那虽才住两年,可我感觉是一场久远的梦,一个时常会出现的梦境。梦中的石库门,我不敢伸手去触摸,我害怕我碰到她时,所有的建筑群在顷刻间就化作了废墟,就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子晴说出这些时,流露出了她少有的感伤!

“别怕,别怕,至少我那栋房子会长久存在下去的。”艾汐望着江对面那沉默的建筑坚定地说。

艾汐回到家,她的猫儿已在楼道口等她了,楼下的林阿姨还没睡。艾汐轻轻地抱起猫儿开门进屋。

别以为猫儿是艾汐养的宠物,事实可不是这样子的,她也本不是那种喜欢动物的女孩。艾汐只模糊地记得在自己很小很小,而爷爷还健在的时候,爷爷养了一大堆的猫。如今这只也绝非是爷爷当年养的,而是爷爷养的猫生的猫再生下如今的这只。所以说,这只猫只是曾经爷爷养过的猫生命的延续。到了如今,艾汐没了亲人,只剩下猫这唯一一与亲人还有一丁点儿关联的活物了。

当初,艾汐没有将猫儿送人,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她觉得它既然存在了就让其存在下去吧!

猫儿倒不寂寞,因为它的主人几乎每夜都会写作,它就蹲在一边,偶尔也会爬到桌上,也许是实在看不下去,才提醒它的主人该休息一会了。

艾汐和子晴几年前的相识也都还是猫的功劳呢!从不串门的猫儿那天却跑到子晴家去了,也许是它也有厌倦一成不变的生活的时候,所以才离家出走与艾汐玩起了捉迷藏。

艾汐找不到猫儿,还是和她一起打麻将的一位太太建议她在公告栏上写份寻物启示。艾汐果然写了,正文是这样的:

因本人大不慎,导致丢失了猫儿一只,也许是因我的淡漠导致了猫儿的离家出走,不知哪位有缘的好心人收留了它,望能送还于我,本人感激不尽!倘若对猫儿有几份喜爱,能给予其吃住,不遗弃它,那就顺其自然,不用归还,本人仍感激不尽!

后面附有艾汐的门牌号及姓名。

当子晴看到这则启示时,觉得这猫的主人很有意思,本是很想把猫儿据为己有的,却是给艾汐送去了。于是两人就这么认识了,并成了好朋友。后来混熟了,子晴就常开玩笑说:“我像爱猫儿一样爱你!不过说真的,我觉得你真像猫科动物哦!”

艾汐进屋后先给猫儿洗了澡,再自己洗澡,穿上睡衣,依旧坐到窗旁的桌前奋斗至天亮……

几天后,当艾汐的门再次响起时,穿着睡衣开了门,进来的却是林阿姨。林阿姨一家人快要走了,她是提前来告诉艾汐一声,让艾汐好找到新的租主。艾汐对租房子的事倒不多在意。林阿姨一家在这住了好几年,突然却说要离开了,艾汐竟有些舍不得起来。

林阿姨说:“娃呀,我们走了,其实你也可在楼下开个店,你这么爱写作,开个书店也不错呀!”

“阿姨,怎么突然想要离开了呢?”艾汐有些难过地说。

“阿志已大学毕业了,在上海也找到了工作,我们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也该回老家去了。阿志这孩子倒是劝我们留下来,说等他挣钱了,在上海买套房子和我们一起住。可我们,天生就苦惯了,上海再好,毕竟不是自己的老家,还是回到湖北农村去种地的好呀!”

艾汐也就没再多说话。她只觉得世间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改变,只是达到一个质的飞跃后才使人猛然惊醒,猛然意识到那份时光的流逝!

林阿姨在走前请艾汐吃了顿饭,做了一大桌的菜。她的儿子阿志也回来了,还是一家子人在一起吃饭热闹。林阿姨本来为自己不会做上海口味的菜挺内疚的,怕艾汐吃不习惯。而当她看到艾汐很喜欢吃湖北菜时,就很兴奋了,一个劲地叫艾汐多吃,还叫她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湖北老家玩。

艾汐送给了林阿姨一对玉镯,那是她的祖辈留下来的,但她觉得在谁的手上都一样,只要存在着!他们走那天,艾汐一直把他们送上火车。回到家,她在楼下的房里呆了许久,猫儿陪着她,感觉是那么陌生和空荡。那一夜,她没有心思写作,倒是子晴知道林阿姨一家这天离开,所以晚上就过来了,没有回她爸爸为她租的公寓。她们在房间里放着轻柔的音乐,一起坐在床上点着灯居然聊了一晚上。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子晴暑假从黄山旅游回来后,艾汐的房子居然还没租出去。子晴在网上帮艾汐发了许多广告,况且也打印了许多传单贴在了附近的大街小巷中。艾汐不着急,倒是子晴,当她回来听说房子还没租出去时,就急了:“我靠,这什么破上海,居然没人来租房子,这都能上报了!得啦,艾汐,咱这房子不出租了,你就把这房子留给我,当作我日后隐居的地儿,我养你!”

“哈哈,有你这样隐居的人吗?在这中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中也叫隐居呀?!”

“避开熟人就是隐居吗!”

“那我呢,那我这个‘俗人’你怎么避?”

“你不算,我即使真隐居也极乐意带上你。”

“我看我还是把楼下开个小店得了,反正闲着也是无聊!”

“那行啊!我大力支持你!是卖睡衣吧?”

“卖你个头哦!那还不亏死?”

艾汐说干还真这么干了,拿出这些年全部的积蓄,另外,子晴也资助了她不小的一笔。开的是一家礼品店,是那种古色古香的风格。

三天后却来了一青年要租房子。那么久没人租却偏偏在艾汐把楼下用来开店后就有人来租房子了。

艾汐很抱歉地说房子已作它用了,可青年很想租到一间房子。他说他很想住在石库门,并且在上海也不会呆太长的,一年或半年就会离开。

最终,艾汐把二楼一间独立房间租给了那位青年。艾汐因为开那个店也确实需要资金周转。二楼那间房一直也是空着,既然有人愿意租,也未尝不好。青年可用楼下的厨房和卫生间。

真是印证了子晴所说的:“你开礼品店,肯定是遇到懂得欣赏的,人家不买也要送给他,而不懂得欣赏的,人家出多高的价钱你也会不卖。”因此,艾汐的店只有亏本的份。她也看清自己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不到三个月,也就关门大吉了。

对于这一切,租艾汐的房子那位青年看在眼里。青年叫来苏。来苏觉得他的房东是一个很有趣的女子,只是他们很少在一起聊天,就是碰面的次数也极少。

来苏每天一大早就背着画板出去,黄昏后才归来。永远是穿着黑色的T恤和洗得泛白的牛仔裤,运动鞋,十足的旅行者装扮。自艾汐重回她以前的生活后,更是没日没夜地写作。除了吃饭、喝水和极少的睡眠时间,她都是在写作。子晴每次来看到她这个样子,总是又气又怜爱。艾汐常常是一整天都忘了吃饭,有时,她会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在厨房煮粉丝吃。所以,子晴每次来都会买几大袋的食物放在冰箱里。

子晴就常说:“你呀,总有一天会被这些文字夺了你的小命!连饭也不吃,这不是在虐待猫儿吗?!她也跟着你一起挨饿。”

艾汐这样一个对什么似乎都无所谓、生活懒散的女子,可面对文字,她却是在剧烈地燃烧着,与时光赛跑!每当子晴想到这些,她有一种莫名的担忧,甚至是在害怕着什么。

临近黄昏,艾汐完成了她的一篇小说,她这才想到该出去走走了。走到楼道时,来苏背着画板正准备上楼。

“艾小姐,总算走出你的房间来呼吸户外的空气了呀!”来苏笑着说。

“只是突然想出去走走啦!”

“可以带上我吗?”来苏仍是淡淡地笑着说。他的笑,是很阳光的那种,不像艾汐,总带着几丝幽涩。

“好呀!”这一次的艾汐,居然没有像在酒吧拒绝那些男士一样拒绝来苏,也许是她刚刚完成一篇小说,她的内心有着这瞬间的明亮和不设防。

在这样一个初冬的黄昏,艾汐再一次选择了去外滩。

交谈中艾汐感觉来苏是一个在这儿生活了多年的人,而自己倒像一个初来上海的过客。

“你喜欢这座城市吗?”来苏问。

“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吧!只是借住在这里而已。熟悉的,只是我的房间,只偶尔在石库门或来这外滩转转。”

“你的生活简单得让人不可思议。可你的内心,却恰恰相反,极为丰富和独特。你爱石库门,也许是爱建筑和定居所带来的那份安稳感,而外滩,也许是你内心的某个角落渴望着这江水能带你漂泊和逃离。”

“呵呵,我是麻木的,你所说的这些,我毫无意识。你呢,喜欢这座城市吗?”

“喜欢,喜欢她的繁华与寂寞。人声鼎沸的地方,人的内心最为孤独。而你,不进入人群,反是不感到孤单吧?”

“呵呵,我只是感情淡漠罢了。”

“那你何以写作?”

“那是内心的需要。文字是我逃脱不了的宿命吧!”

“哈哈,别说这么悲观吗!她应该是你的一笔最宝贵的财富。”

艾汐只是无力地笑了笑。

“想没想国离开这座城市,出去走走?”

“只敢想想,不敢去做,我对自己,是相当无力的!”

过了新年,阿伟来看过艾汐,给她带了许多湖北老家的土特产。艾汐十分过意不去,第一次羡慕阿伟有这样一个温暖的家,羡慕他能这样健康、简单地成长。

也是在这个春季,艾汐开始经常莫名其妙的撕裂般地头疼。对此,她不知所措!这个对什么都无所谓,甚至是藐视的女子,内心那些隐蔽的挣扎开始疯狂地滋长和溢出。执拗的她,也开始对投稿感到厌倦和无意义了。

2006年12月22日,冬至。下午四点,子晴接到艾汐的电话(这还是艾汐第一次打电话给子晴。)艾汐叫她过去一下。

当子晴从超市买了一大袋的食物坐地铁来到艾汐楼下时,见到了来苏。来苏是在那儿等她,交给她一串钥匙,艾汐房间的钥匙。

猫儿被关在房内。子晴一打开门,就看到蹲在门口、死死盯着房门的猫儿,见到子晴,第一次发出悲戚的呜呜声,像无人怜顾的弃婴。

房内一切如故,好像房子的主人只是出去散步或买菜去了。然而艾汐已离开了,真实地离开了!越是什么都没带走,越让子晴感到不安!桌上静静地躺着给子晴的信:

子晴:

我的出走,是对自己生命的彻底放逐!

呵呵,想不到我还是离开了,我固守的石库门,我的房子,我的猫儿,还有你,我唯一的朋友!很快,就会变得好似我的前世一般久远。此时的心情,居然不是激动,而是平静。

我的房子,就送给你吧,还有,我的猫儿,关于她的未来,是留下还是带走,我犹豫不决。我是爱她的,而且是那种难以割舍的依恋。然而,我不能因自己的感情而自私地将她带走,她不该是像我这样禁锢或是漂泊,我该让她回归这个世界,健康地成长,生活在阳光和人群中……

一直以来,我都在为自己的灵魂而活,所以我觉得自己卑微而自私!文字,只是我灵魂的出口,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医学家,攻破医学史上那一个个死角。我希望自己一心一意地研究医学而不是沉溺于文字。然而,现实就是如此矛盾和无力,我在自己的生命中沉沦……

我的父亲,死于我十岁生日那天,患了脑癌,绝症。三个月后,母亲走了,她太爱父亲,她背负不起那份丧夫之痛,她只能离开。这也是我这些年都不离开的原因,我只是在坚持一份不会有结果的等待。如今,我也要逃离了。如果不是疾病,父亲不会死去,母亲不会离去,我也不会写作,也就能简单而健康地成长,呼吸这个世界的空气,然后死去。

我一直都不知文字是抚慰了我,创造了我还是毁灭了我。

呵呵,突然不想写下去了,那就这样吧!

你的朋友:艾汐

子晴轻轻抱起猫儿,锁上门,离开。

子晴也许是把对艾汐所有的爱都放到了猫儿身上,无论去哪,都会带上猫儿。去酒店,她和猫儿一起进餐,就是和一大帮人去蹦迪,她也会带上猫儿。晚上,她常常抱着猫儿说许多的话,只是猫儿永远是一动也不动地缩成一团,愣愣地望着子晴。

几天后,子晴一早醒来发现猫儿不见了时她整个人都要疯了!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也不见猫儿,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她赶到艾汐的家时,猫儿在二楼的门口睡着了。猫儿不想离开,她也像多年前的艾汐一样在等候和守望吗?

从此,子晴每天赶往浦西石库门某一普通民宅给一只猫送食物成了她每天必做的事,风雨无阻!她也会不定时地收到艾汐从中国各地寄来的明信片,只有石库门那个家的地址及子晴名字的明信片。也许是她怕子晴换地址,所以写上了自己家的地址,人虽已离去,可房子毕竟是在的。艾汐的明信片能带给子晴的唯一信息只是她还活着。

邮戳上的地址有太多对子晴来说都是陌生的。翻看中国地图,已成了子晴最大的慰藉和寄托。许多的地名也不再只是地名,而是艾汐到过的地方,留下过艾汐气息的地方。

2007年12月22日,冬至。黄昏时分,子晴抱着一大束百合花去了艾汐的住所。她当然清楚地记得这天是艾汐离开的日子。

在楼下,子晴看到一位阿姨站在路灯下等人。只因她穿着十几年前流行的服饰,围着一条紫色的围巾,子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位阿姨是历尽沧桑,但不像那些整日为柴米油盐而累的妇人,那份气质,尤存。在她的身上透着一份坦然和洒脱的气质。

当子晴准备上楼时,那位阿姨叫住了她:“请问,你是这房子的主人吗?”

“您想租房子?可是,很抱歉,这房子不出租。”

“啊,不,不,我不租,不租,只是想看看。”那位阿姨又补充道,“你是这房子的主人?!”

子晴不禁又多看了那位阿姨一眼。

“哦,不,我只是替一位朋友看管。”

“是和你一般大的女孩吗?”那位阿姨激动地问。

“嗯,对。”

“她叫艾汐?!”

“是的,您是?”

“我是她母亲!”

“啊,阿姨……”

不知怎的,子晴竟哭了,艾汐的母亲抱着她……。

为什么艾汐的母亲就不能早一年归来,或是艾汐再等一年呢?!对此,子晴遗憾不已。艾汐的母亲倒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说:“也许,这就是我们逃脱不了的宿命吧!但是,她出去看看也好,这一圈走下来,相信她能站在新的高度看人生了吧!生命是一场逃亡,尔后回到起点!”

后记

小说似乎才刚刚开始,突然不想继续下去了,于是草草几句匆匆收尾。这,似乎是我写小说一贯的德性。每一篇,都成了干瘪的,毫无生命的,突厄而残缺。

阅读 6384
分享到:
为您推荐
评论列表
暂无评论,期待您的精彩留言
发表评论

已输入0/200 个字!

关注武冈人网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