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还得从我八岁那年说起。
那一天天气很热,我陪着爷爷去镇上的茶馆喝茶,听旁边有几个人在聊天,他们说的是宣统年间有一年黄河决堤的事。
说是几十年前黄河发大水,竟然从河底冲出了一尊青铜玉棺出来,而且里面有具栩栩如生的男尸。黄河的河底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冲出来一具青铜玉棺?我坐在一旁立刻就听得入了迷。
这事出了之后,上头派了许多人去查这事,当时参加行动的,全都是有有本事、精通奇门异数的学者。据说这些学者只需闻闻气味用手摸一摸,就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年代的,里面到底有什么古怪。
领头的姓林,家族世代都是钦天监正史,精通风水星相,但也拿青铜玉棺一点辄没有,最后他只说了句这青铜玉棺莫名出现,估计要出事。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就下起了暴雨,雨下得很大,下得什么都看不见,那些人见雨下得这样大,于是商议先撤离,决定等雨小了再回来继续研究。
可他们到了安全的地方避雨后,才发现姓林的领头人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撤离。派了几个人沿着原路折回去找,在青铜玉棺旁姓林的领头人找是找到了,却发现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青铜玉棺旁,水淹到了胸脯,满脸都是恐惧的神色。
几人见姓林的领头人都成了这个样子,吓得魂都丢了,哪还顾得上救人,一股脑地全都跑了回去。
更离奇的是,等第二天天晴水退去之后,不仅那具青铜玉棺不见了,而且所有人找遍了方圆几十里的地方,也没见到姓林的领头人的尸体。
姓林的领头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青铜玉棺也丢了,众人害怕向上头没法交代,一个个做鸟兽散。
只是在回去没多久,便陆续传来有同伴死去的消息。
死讯像瘟疫一样蔓延,凡是参与行动的人在七七四十九天内竟然全都离奇的死去,而且每个人的死法都一样,先是身上莫名地出现黑斑,然后黑斑腐烂破裂,最后全身溃烂而死……
当时我还年少,虽然害怕,坐在旁边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出来,“等等,既然参与的人都全都死光了,那这些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确实,他们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就好像亲眼看到一样。
我的话音一落,那几个人全都扭过头来,奇怪的是眼睛并不看我,而是怪怪的看向我身旁的爷爷。
我有些害怕自己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惹怒了这几个人被爷爷责罚,没想到爷爷却并不责怪我,而是平和的起了身,也没看那几个人,对我说,“暮禾,该跟爷爷回家了。”
然后带着我走出了镇子的茶馆。
跟着爷爷走出茶馆没几步,忽然听到有惊呼和尖叫声从茶馆里传了出来,“死人了,死人了啊……”
爷爷身子浑身一颤,没有回头,拉着我的手加大了力道拖着我往前走。
从小我就怕爷爷,自然也不敢停下来,不过好奇心还是让我忍不住偷偷回头去看。只一眼,我就被吓住了,我看到刚刚还在好好讲故事的那几个人,此刻竟然全都倒在了地上,形状恐怖。
“爷爷,茶馆……茶馆发生什么事了啊?”我忽然浑身发冷,害怕到了极点。
爷爷还是没有回头,声音出乎意料的冷,“他们自己不也说那些人都死光了吗,所以他们现在死了你也不要觉得奇怪。”
爷爷这话什么意思?他们跟故事里死去的那些专家学者有关系吗?
“爷爷,只是他们说死就死去,还是很意外啊……”
“意外?说死就死?倒不如说他们是早就已经死了的人!”
“什么?早就已经死了的人?”我差些喊了出来。
爷爷这话怎么说得这么奇怪?我抬起头去看爷爷,爷爷却只顾走他的路,然后缓缓说,“他们不是说凡是参与过那件事的人都死了吗,既然都死了,那哪里还有活人?”
“都死了?”我一愣,“爷爷,你是说包括那姓林的领头人也一起死了?”
爷爷打断了我的话,“别乱说!”
我不敢再说话,跟着爷爷往前闷头直走,爷爷忽然来了一句,“那几个讲故事的人没说实话,就连返程去找姓林的领头人那几个,没有一个是活着回去的,在那时候就已经全都死了。”
“这怎么可能?这几个人如果真早死了,尸体怎么还能……”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害怕得要命,下面的话不敢说下去了。
爷爷说,“是啊,已经死去这么久的尸体竟然走尸到了青石镇,的确不是个好兆头啊!”
爷爷直接带我回了家,但我心里始终不明白的是,宣统年间的事,爷爷又怎么会知道,而且好像比那几个早已经死去的讲故事的人还要更清楚?
第二天,茶馆里死了人的消息迅速就传遍了青石镇的大街小巷,隔壁邻居说得有板有眼,说是明明才刚死去的尸体怎么一下就布满了尸斑,一个多小时的功夫就开始发臭腐烂。
整个青石镇上人心惶惶,最后还是警署出面封锁了这件事,秘密把尸体烧毁了才得以作罢。而且听人说那些尸体邪乎的很,怎么烧都烧不烂,就像不怕火一样,最后警署的人还请了风水先生,用石棺装了深深地埋了事情才平息下来。
从茶馆回来之后,爷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一进家门就很严肃的告诉我,如果没有他陪我出去,从此之后再也不准我出这个院门。
这是哪跟哪啊?那些在茶馆死去的人跟我有关系吗?我很后悔跟爷爷去茶馆喝茶,因为不能出去就意味着要呆在家里,多无聊啊?不过,我心里却一直在想着那具青铜玉棺,想着青铜玉棺里那具男尸的事。
在心里想,爷爷总阻止不了吧?
有一件事是我意料不到的,就在青石镇上的茶馆出事没到半个月时间一个傍晚,爷爷突然跌跌撞撞的从外面回来了,脸色惨白,上半身都是鲜血,一走进门便摇摇欲坠,“哐当”一声倒在了房间里的椅子上。
我被吓住了,哭着大喊,“爷爷,你……你怎么了?”
爷爷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压低了声音说,“暮禾,赶紧关上门,别出声!”
我害怕的闭上了嘴巴把门关上,不敢做声了。
爷爷缓了缓气,看着我说道,“暮禾,这青石镇上我们是呆不下去了,收拾收拾东西赶紧跟爷爷走!”
我捂着嘴巴,流着泪,“爷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我们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爷爷用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凶狠眼神瞪着我,“你一个小姑娘的,问那么多干嘛?听话,赶紧去!”
我转身的瞬间,看到爷爷挣扎着从书房的床底下拖出了一个黑色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颗药丸一口吞进嘴里,“哇”地一声吐出又一大口血来。
爷爷连夜带着我走水路搬到了黄河边上一个偏僻的小镇——牛家村!
我和爷爷走了两天两夜的水路,方才到了牛家村,在我当时估计应该是离青石镇很远了,那一年,我记得很清楚,是民国二十四年。
爷爷带着我在牛家村住了下来,足足休养了一两个月的时间身体方才恢复了元气。那一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只要一背着爷爷就哭,因为我害怕,我不知道那个晚上爷爷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满身鲜血的回来……
好在事情似乎慢慢平息了,爷爷身体恢复之后,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样平静的日子,只是爷爷照样不准我出门。
爷爷在牛家村住的是青砖房,四面都是房子,中间有个不大的天井,在堂门边上的那个虎头挑下面,他特意给我架了一个秋千,让我一个人无聊时可以在上面晃荡。
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不会感到寂寞,我会把隔壁家几个比我大些的孩子叫来一起荡秋千。
但我最怕的是下雨天,因为下雨天隔壁的叔叔婶子不会让他们家的孩子出门。每逢下雨,我就只能一个人在家里玩。
但不管天晴下雨,爷爷都会出门。而且,每次出门前都会跟我说,“暮禾,千万别出院门,门外有拐卖小孩的!”爷爷还说拐卖小孩的往往看上的都是像我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用麻袋装上,然后扛走。
爷爷用了扛这个字,让我莫名感到害怕。
所以,下雨天,我最怕拐卖小孩的人来,况且,爷爷家只有院墙,没有大门,门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原野,如果真的被拐卖小孩的人扛走,就是呼救,也不会有人听见。
小时候,雨水好象特别多,隔上几天,就有雨,我一个人玩着爷爷临出门时放在那里的玩具,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门外呆呆地出神。
没有伙伴的日子单调而漫长,而我只能在漫长和单调中等待爷爷每次的回来。
我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院子外出神。
有一天也不知是出现了幻觉还是做梦,或者说还是真的看到了什么,我忽地觉得起风了,院子里的花树随着风的到来开始摇摇摆摆,发出飒飒响声,雨点仿佛也更加急切,伴随着风雨声,我恍忽听到谁在呼唤我的名字,“暮禾……暮禾……”
伴随着一声强过一声的呼唤,我还听到震天的锣鼓。
我竭力睁开眼睛,眼皮却像放上了千斤重物一样沉,怎么也撩不开。
一队人马过来了,声势浩荡,经过爷爷家门前。他们衣着灰暗,满面风尘,像是跋山涉水过来的,走得异常疲惫,他们手里拿的兵器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身上的服装更是古怪。
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骑着一匹棕色大马,穿着盔甲,面容英俊,只有他一个人显得精神焕发。
他一手扶着大棕马的缰绳,两腿紧夹马身,头高高的昂着,唱着一首我听不懂的歌,嘶哑的声音空旷悠远。
“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炊戾廖,今日富贵忘我为……”
我吃惊地站起来,他的那张脸是那样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又实在想不起来。
我转过头盯着他,他也定定地看着我,他的五官是那样清楚,真的像在前世见过。
“你是谁?”我问。
他坐在大棕马上没有说话,表情漠然,像我多年之后再次看到他的神情。
我又问,“你们要去哪里?”
“愿意跟我走吗?”他冷冷的说了句,好象想起还要赶路,提了提缰绳,马又跨着大步启程了,我还听到马临行前打着响鼻。
大队人马再度移动了起来,他又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他们的脚步裹挟着尘土,门前顿时烟雾雨雾,一派浑浊。
我拉住一个面容灰暗的士兵,问,“那个将军叫什么名字?”
士兵脸上毫无表情,他没有看我,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零晨之前,必须离开百里奚,要么就别去!”
我正纳闷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已随着大队人马走出我的视线。他们从爷爷家门前鱼贯而过,消失在远远的黄昏里。
当时我是真的很想随着那个英俊的男人一起跨上他的大棕马,让他把我带到那个充满鼓乐的世界,感受一下马背上的雄浑、豪放。
我极力抬起脚想跟上他们,却浑身无力,腿脚发软。我相信那个男人认识我的,也许是前世的前世就认识,他看我的那一眼,尽管漠然,却充满温情和顾虑,我知道他想带上我,却觉得有这么多的士兵。他的那个眼神一定在向我传递这个内容,尽管他只说了那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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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勉强抬起了脚,却发现迈不开脚步了。
那个男人是谁,为何问我想跟他走吗?他想带我去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王婶家的那条小白狗发疯地叫了起来,从未有过的凶猛和激烈。
我抬起头,揉揉眼,眼前什么也没有了,耳旁响着小白的叫嚣。
空空的院落只有雨打窗棂的声音,院子里的花树静静的,全然没有风吹的痕迹,湿湿的土院子里却是满地落叶。
爷爷回来得很早,他看着我坐在门前大哭,赶忙上前来,问我,“暮禾,你哭啥子?”
我说,“刚才有人问我想跟他走么!”
爷爷悚然而惊,他说:“那人跟你说什么了?”说着环顾四围,脸色异常惨白。
“他唱着一支歌,从门前走过。”
我把那支歌唱给爷爷听,我的记忆力非常好,乐感也好,只听他唱了一遍,就记下了。
我刚唱了一句百里奚,爷爷忽的上前来就捂住了我的嘴,他厉声喝道,“别唱了!”
爷爷转身进屋拿出一把菜刀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砍着,他一边跳,一边骂,挥舞着菜刀,好像院子里真的有个人,要把他赶走。
后来,爷爷一直对我说那是一个梦,可我不信,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是真人也是真马,是王婶家的小白狗才把他们吓走的。
爷爷在院子里跳的时候,我一个人跑进雨地里,向着远方张望,眼泪流了出来。
我恨王婶家的小白狗,如果不是它在那里乱咬,我说不定已经随那个英俊的男人去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天之后,爷爷还是经常早出晚归,我还是经常一个人在家,也逢到有雨的日子,却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英俊的男人率领人马从爷爷家门前走过了。
我一直想念那场诡谲绮丽的景象,不管他到底是谁,但那张英俊的脸庞让我难以忘却。
我真的很想再度邂逅他的那队人马,揭开所有未知的秘密。
冥冥之中,我一直相信那个男人是老天指派来的,他会让我远离这个充满痛苦和寂寞的世界,他的眼睛明明白白告诉我,他会带我走,而且这一天不会远!
谁也不知道那个在寂静而冷清的小院子里长大的我,究竟是如何度过那些充满寂寞和恐惧的日子的。
很多年之后,我才意识到在那个寂寞的中午,在出现了那个幻觉之后,我的心智一直在悄悄地转变着,铺成着,仿佛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一样。
之后的一段时间,异常的平静,所有的事情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一直持续到我十二岁。
那也一个下午,也一样是雨天,不到天黑,天色却昏暗了起来,爷爷没有像往常一样准时回家,我看着逐渐黑下来的天色,心咚咚直跳,就像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不时的往院子外看。
黑暗象蒙古包一样深重地压着,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我频频往院子外看的时候,一个女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不错,确实是个女人,十八九岁的样子,她站在离我四五步远的地方。
尽管天色已经昏暗,但我还是看清了她的那张脸。眼睛不大,却很漂亮,下巴尖尖的,穿着一件很漂亮的席地长裙,白色的,非常夺目,在暗夜里也能发出耀眼的光芒。
我刚要问她为何要穿这样一身古怪的衣服时,她说话了,不管不顾地说。
她说她小时候在我们村长大,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等爷爷回来,那个下午,她看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女人说她一直在寻找那个英俊的男人,让他带她走,问我知不知道那个英俊的男人到底在哪里?
我吃惊地看着她,问,“你是谁?你好像在讲我的故事?”
她笑了,说,“是你爷爷告诉我的,他让我来接你。”说着,伸出手拉着我。
她的手冰凉蚀骨,不像凡人之手。
我说,“真的吗?”
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你知道的,你爷爷早已死了,你不怕么?”
爷爷早已经死了?怎么可能?
我没有害怕,笑着摇了摇头。
她牵着我,我们一直往西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她走,此前爷爷对我说过无数次,不能和陌生人说话,哪怕那个陌生人说家里人就在前面,也不能去,可是那个晚上,我却出奇地听话,仿佛受了什么指引。
我们就这样走着,很快走到一个陌生的村庄,那里的房子非常古怪,村庄的大路上站满了站岗的人。
这个村子我从来也没有来过,我好奇地问他,“这是哪里?”
那个女人却用手轻轻的晃了下,说,“别出声。”
我向村子里张望,只看到进村的人,却没有出村的人。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吗?”那个女人问我。
我摇摇头。
“你难道不想见你想见的人吗?”
我想见的人?她说的是我爷爷……还是那个我一直在寻找的英俊男人?
“想,我想。”
“实不相瞒,你想见的人就在这村子里,你现在见不到他,但可以在一个特定的时间与他接通,把你的想法告诉他,而且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咒语就可以做到。六年后的今天夜里,凌点时分,如果你愿意,用这个小小的咒语你就能见到他!”
我的眼前马上浮现出数年前那个下着小雨的下午,我有太多的话想跟那个英俊的男人说,想问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说要我跟他走。
“让我们一起来等待这个时刻,我会一直陪着你。”说完,那个女人又紧紧地拉着我的手。
夜雾上来了,到处都是一片迷朦而寂静,漆黑的村里有欢歌声传出来,似乎在迎接一个节日的到来,但也伴随着一些呐喊声和呼救声,那里的天空还隐隐透着一丝天光,微微的亮,虚无而飘渺,这天光给我一种阴冷的气息,像临死的人嘴里呼出的气流。
我几乎忘记了此刻爷爷很有可能在漆黑的夜里打着火把呼唤我寻找我,我却为了一个想法在深夜里徘徊。
零点时分终于来临了,相继有人被押解着出村了。
我记住了她告诉我的咒语,并且像背古诗一样,用心把我的想法集中在她给我的面前的那张符上。
符突然就燃起来了,我看到符燃烧之后,随风吹进了村庄,纸絮在天际飘荡了一会儿,就落到那两个守村人手里。
仪式一结束,那个女人果然就走了。
她临走时对我说这个晚上发生的一切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否则那道神符上的意念就会转化为另外一种意思传进村子。
她还说六年后的今天晚上,她会在村口的小路上等我,看我的许诺有没有实现。
但我违背了诺言,在高烧不退的那几天,就把那天晚上的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我爷爷。
我一直觉得我之后的每走一步,与不守那晚的诺言一定有关,如果我信守诺言,也许,后来,我的人生之路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找了一个晚上,爷爷喊破了嗓子都没有找到我,后来爷爷突然打了个冷颤,想起了什么,他去了一趟百里奚。
爷爷是在那里找到我的,天已大亮,我躺在离坟地不远的地方昏然入睡。
爷爷吃惊我一个十二的女孩子一夜之间怎么会跑到十里之外的这个乱坟岗,回家之后,我就病倒了。
我发着高烧,说着糊话,反复说着一句大家无法听懂的语言,其实我心里清楚我在记那句咒语,可等我七天之后醒来,早已记不清那个女人告诉我的那句非常简单的语言。
我高烧的第六天,家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是一个独眼老婆婆。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她跟爷爷在说我,“六爷,这女娃的魂早在四年前就被带到百里奚了,那天,你们家没人,来了一个骑大棕马的男人把她的魂带走的。”
爷爷叹了口气,“没错。”
独眼老婆婆说,“她本来就是天煞孤星转劫的,今年是劫口,还是随她去吧,她不走,你们家会破的。”
爷爷声音有些嘶哑,“不行,不能让她走,你救下她吧,她是我的命根!”
“送子娘娘送她来人间的时候就说了,她是天煞孤星下界,惩罚她十二年年,日子一到,就要召她回去,这就是她前世喜好看那些敬奉送子娘娘的男香客的后果。”
“你到底救还是不救?别废话了!”爷爷的话听出来有点狠,带着杀气,我从来就没听爷爷用这样语气跟其他人说过话。
过了一会儿,那独眼婆婆似乎也不耐烦了,说,“逆天改命,终究是要还的。既然你自己不亲自动手,那我也只能亲自去送子娘娘那里走一趟了……”
后来也不知道那个独眼婆婆用了什么办法,反正我活过来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问爷爷,爷爷说根本就没这回事,说我是不是又做梦了。
那个独眼婆婆仿佛一缕烟尘一样从这个世界消失掉了,但我敢肯定我不是在做梦,而是爷爷在掩饰着什么东西。
我的前世难道真的是天煞孤星?现在的一切真是因为我在前世的某一天,看了一个男香客,动了思凡之心?一个仙人边上的天煞女孤星,为什么要看那些来敬奉主子的香客呢?
而后来发生的一切,我只能说独眼婆婆真的有一双神眼,能洞察一切……
逆天改命,终究是要还的,这事在我十六岁那年应验了。
一转眼的时间,我满了十六岁。
在这六年的时间里,我虽然没再遇见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也忘记了六年前那个女人给我说的什么咒语,但有两件事情我始终没有忘记过。
一件是六年前的那个晚上零点,我在百里奚那奇怪的小村子前许下想在六年后见到那个英俊男人的诺言。第二件是那个女人说她会一直陪着我,六年后会在村口的小路上等我。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我总感觉像是我自己?而且,那女人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有些害怕,却又莫名其妙的有些兴奋。
六年的时间里,爷爷并没有改变他早出晚归的习惯,依然留我一个人在家中。但随着我年龄的增长,爷爷对我要求似乎也没那么严厉了,没有不再不准我一个人独自离开院门,只是整个人变得沉默,偶尔能听到他一边喝酒,一边叹气的声音。
我不知道爷爷在担心什么,也不敢问,只是一个人暗地里焦急。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农历的七月十四早晨,爷爷起得很早,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我,显然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暮禾,你把家里收拾收拾做饭吧。我出去一会儿。”
“爷爷,你要去哪?”爷爷就算每天很早出去,也是要陪我吃过早饭才走的,我忙问。
“你别问了,就出去一会儿,你把家里收拾收拾。”说完他就走了,我呆了一会儿,只得开始收拾,心里却暗暗打鼓,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直到我把早餐弄好,爷爷一直没有回来,我焦急的等着等着居然睡着了,等我醒来已经是中午,可爷爷依旧没有回来。
就在我焦急的准备出门去挨家挨户去找的时候,爷爷回来了,一脸的倦容。一个上午没见,就好像老了十来岁似的。
我的眼前蓦然出现多年前在青石镇上爷爷那晚满身是血归来然后带着我仓促逃离的场景来。
“爷爷,你怎么了?”我快步上前扶住了爷爷。
“暮禾,这个地方不能呆了,你走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爷爷看着我,双眼依然是红红的血丝。
“走?为什么?我走了,你怎么办啊爷爷?”我莫名的慌张和害怕。
“不要管我,爷爷已经老了,这把骨头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你还年轻……”爷爷背过头去的瞬间,我分明看到两行浑浊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爷爷,你告诉我啊。”
我急死了,莫名其妙叫我走,为什么要走?
爷爷没有回头,也没有当年那样的云淡风轻,“暮禾,听爷爷的话,赶紧离开牛家村,走得远远地,再也不要回来!”
“六爷,迟了!当年你让我给这女娃逆天改命,终究是要还的,你就认命吧!”一个阴冷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这一声六爷喊得我好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我和爷爷浑身一颤,慢慢的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摸索着走进了我家的院门……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