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若离枝

电信邱经理直接把陈院长带到了贵宾室。
　　他早已与我打过招呼，说今天陈院长会抽空带机过来处理电话簿导出的问题。
　　五十多岁，面色红润，慈眼善目，果然是一代风骚的人物。全国百佳医院，在这样的人物领导之下，让人信服。
　　李工程师帮他把他的两台机拿去了导号码。因为是不同牌子的机器，故而两同的电话簿导出导入很麻烦。陈院长的旧机里机有五百多个号码，虽然，里面有太多号码他根本无暇理会，但是，能被存进他手机里面的号码，都有着一定的社会地位，当然不能让它丢失。
　　“让您百忙抽空过来，耽误您时间了。”我一边沏着功夫茶，一边问候他。对于泡茶，我可是外行的，不过是见老总他们如是做，也能依样画葫芦。
　　“呵呵，过来看看美女，聊聊天，挺好的呀。”他浮谊地说，然后大家一起笑了。功成身就的人，却没有架子，平易近人。
　　“黑乎乎的，那里美呀。”时值夏天，浑身被热情的太阳荼毒得体无完肤。
　　“很健康的，健康美。”他继续眯眯地笑，在医生的眼内，健康的人永远最美丽。
　　“电话要关机导号码啊？要我老婆打不通，说不定猜我在做什么坏事呢。”他再次幽默地说。
　　“那也没办法啊，五百多个号码用SIM卡复制的话，估计要两个钟左右呢。”我小心地用镊子将茶夹递过去。
　　“嗯，挺顺喉的，这是什么茶？”他问。
　　“不知道哦，别人送给老总的，我对这个没研究。”
　　一杯下喉，我再给他添，有人喜欢你做出来的东西，总是令人开心的。
　　邱经理电话不停地响，余下我们俩在说话，基本上是他说，我听。在我的好奇之下，他讲起他的人生历程。北方人，当兵后转正，继而学习深造，自强不息，赶上机遇的列车，一路仕途漫漫。三四十年的经历，也不过是三两句的人生，我们总以为漫长而曲折的一生，有时也不过如此。
　　陈院长阅历广阔、谈笑生风。古人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信焉。
　　“有男友没有？”邱经理听完电话后，忽然问我。
　　“是不是想给我当介绍呀？”我笑了。
　　“是呀，我给你介绍。”陈院长接口说。
　　“哎呀，不小心结婚了。”我说。
　　“这么早就结婚了呀。”邱经理说。
　　“不早了，该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嘛。”我笑笑。
　　“该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对，说得好。”陈院长点点头。
　　“那你有没认识什么好女孩呀。”然后想起什么似的，他接着道。
　　“介绍您认识？做您的女颜知已吗？哈哈。”我逗他。当然，金屋藏娇于他，是理所当然，一点也无法让人诧异。
　　“你这小鬼。”他瞪了我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生意做得很好，身家已过亿。可惜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再多的钱财也不过是空置。他与她妻子感情很好，既不会离婚，也不想在外找人，所以……”然后他停住了，笑笑地看着我。
　　难道？代孕妈妈？我脑海内马上翻过这样的想法。
　　我不出声，微笑地给他添茶，静待下文。
　　“他想托我帮忙留意一下，有没认识纯结的女孩，帮他们生个儿子。不同房，做试管的。到时生下来后，可以给她一笔钱，或送她到国外读书，或给她安排好以后的生活，儿子他会领养回去，成为他的合法继承人。”
　　“所以，这个女孩年纪最好十几岁，家境贫寒，长相干净，身体必须要健康，要先进行体检。”
　　现代版的借腹生子！我在心内暗叹。社会就是再前进两百年，中国人仍是把膝下无子做为人生的最大缺憾。为了一个子嗣，再高文化，再高素质的人，也会千方百计地做出让人汗颜的事来。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要一个穷乡僻壤里长大，饱受贫困折磨，想改变生活现状，不经世事的处子女孩。
　　“你想想，她在乡下地方，长得再漂亮，出来打一份工，或者直接早早结婚生子了，还不是这样贫困一生。再聪明，又如何？这世上多的是怀才不遇。如果能有这个机会，她的一生也将会不同，甚至可以直接改变全家人的命运，而她永远都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代孕妈妈。他们要找一个代孕妈妈。原以为电视里面的新闻，此刻不再只是荧幕内图像，而是我们身边活生生的人生。
　　满街的卖花小女孩，长夜里站满街头的烟花女子，还有太多太多流落红尘的纤纤弱质，为了金钱，为了生活，每天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挣扎。除了自己卑微地挣扎浮沉，各扫门前雪之外，谁还能扮演谁的救世主？当生存成了最大的问题，大部份人都可以出卖自己的任何东西。花若离枝，本是最神圣的生命，也可以成为商品。子宫的交易，生命的买卖，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也无法再令人惊奇。
　　人间百态，如之奈何？微笑、添茶，我无话可说。
　　“怎么？接受不了？觉得意外？”陈院长还是友善地笑，他确实是位很有风度的人物，说起这种事情，就像问我今天吃什么菜一样简单。
　　“没有，一点也不。”确实，我一点也不意外，我只不过意外接触到生活某些残忍的片段。就像平常我们常说生活是美好的，空气是清新的，爱情是让人向往的一样，我们也都不过是在掩耳盗铃，生活灰暗的角落永远不会因为我们故意的忽略就会不存在。
　　某些人在挣扎，某些人在沉沦，某些人在观望，某些人在嘲笑，某些人在冷眼旁观，有人欢笑有人流泪，这人生，也不过就是这么回事。
　　“呵呵，那记得帮我留意一下。其实这对于那些想改变现状与人生的贫困家庭的女孩子来说，确实是一个机会。”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社会成功都要走捷径，你不愿做，有更多的人争先恐后。
　　号码导出了四百多个的时候，陈院长已急着要走了，余下的一百多，他说算了。对于他这种日理万机的人来说，能在这里停留了个半钟，已然难得。
　　“你泡的茶很好喝，下次有机会再来喝。”他握着我的手说。
　　一眨眼，三个多月已过去。当然，陈院长是不会记得我的，每天有那么多的人在他面前勿勿而过。
　　只是，有时在发呆的时候，我会猜想，那个代孕妈妈的肚内是否已经在孕育着一个天之骄子的生命？当然，肯定会有人愿意出售子宫的，因为，有时，良心是有价的；当然，我无法帮陈院长物色合适人选，因为，有时，良心也是无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