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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指挥部里的火药味

鲁之洛 2009-06-15 09:58 2

就在路明跟高福业在老虎跳上发生争论的时候,在分指挥部党委会议室里,围绕着把劈开老虎跳的任务交给谁的问题,发生了一场更为激烈的争论。

这是一次分指挥部党委成员的碰头会。由于在党委扩大会上对老虎跳三个不同的方案进行过反复讨论和比较,所以在碰头会上较顺利地通过了采用劈开老虎跳的方案。可是一当提出把劈开老虎跳的任务交给谁的时候,分歧又出现了。副指挥长许高林认为老虎跳任务艰巨,民兵连一没机械,二没修铁路的经验,不能胜任,只能把矛盾上交,请求总指挥部增调机械化程度强的专业工程队来对付。指挥长周群则认为尽管老虎跳工程艰巨,但在千里铁路工程全线铺开,机械、专业队安排不过来的情况下,只要充分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发挥民兵的积极因素,同样可以战胜困难,攻下老虎跳。……

碰头会在激烈的争论中进行,连续出现几次僵持局面,一直拖到午间休息都快结束了才散。

周群从小会议室走了出来,十月的清风,带着淡淡的菊花香,吹在他那因激动而微微发烫的脸颊上,使他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爽味。他向并排走着的静默寡言的许高林看了一眼,关切地说:

“老许,还有什么想法,等会咱俩再好好谈谈。”

许高林站住了,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掠过一丝淡然的微笑:“要谈的我都谈了,会上也是按着你们的意见通过了,你是党委书记,又是指挥长,要相信我是能服从组织决定的。”

“能遵守组织原则是对的,但重要的还是要弄清思想,统一认识。”

“应该说我们的认识基本上是统一的。我们的出发点不都是为了修好路,完成好上级党委交给的任务吗?采用劈开老虎跳的方案,我也基本同意了。分歧只是采取怎样的方法,怎样部署兵力的问题。”

周群摇着头,严肃而尖锐地说:“不,我们的认识基本上没有统一。同志,这不单纯是个方法问题,也不单纯是怎样部署兵力的问题,而是个路线问题,是个怎样对待群众运动,沿着什么路线修建铁路的问题……”

许高林知道自己说不过老周,赶忙说:“好啦好啦,这样吧,让我好好想一想,以后再找机会谈。”

周群习惯地咬了咬嘴唇,不安地望着许高林缓步走去的背影。很快,他听到一阵缓慢而沉重的楼梯声,知道是老许回到那与外界嘈声隔绝了的小窝里去了。他又深思地咬了咬嘴唇,才转身向办公室走去。才走出几步,就被器材组一位副组长拦住了,递给他一叠向总指挥部请求调拨器材的呈报表,要他过目签字。他一边走,一边翻阅,翻着翻着,两道眉毛不由得结成了疙瘩。

“手伸得长长的,要这么多机械呀!”他语气虽然很轻,但鲜明地含有责备的成分。

副组长不安地解释道:“是许副指挥长这么布置的。”

周群“嗯”了一声,又翻了翻呈报表,然后说:“你把这些先放在我这里,等党委研究讨论后再决定报不报,好吗?”接着又说:“同志,往后做预算,考虑问题,一定要遵照毛主席有关依靠群众,自力更生的教导,两只眼睛要多向下看,要充分估计群众的智慧和力量。”

那位副组长答应着,如释重负似地走了后,周群才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这是一间不很宽敞的小房,陈设也十分简朴:临窗摆着一张旧写字台,几张折叠式的椅子挨墙放着。墙的上方挂着毛主席像和毛主席语录;下方挂着一幅巨大的铁路线路蓝图。

由于整个指挥部各部门的办公室都集中在这栋楼房里,周围热闹得很,阵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接洽公务的谈话声,再加上几部打字机有节奏的响声,像交响乐一样地一齐从敞开的窗口扑了进来,灌进周群的耳朵里。他并不认为这些声音嘈杂、吵闹,他习惯了在这种紧张而繁忙的战斗气氛中工作。

阳光透过院子里那一排落叶了的槐树的枝条,射进窗口,像舞台上的追光那样,映照在对面墙上贴着的“什么工作都要搞群众运动,没有群众运动是不行的”的毛主席语录上。看着这条语录,周群心情十分激动,大步走到线路蓝图边仔细地思考着全线的施工部署。那插在蓝图上标明桥梁、隧道重点工程的小三角红旗,密密麻麻,牵成一条长线,这条红旗连成的长线,就足以说明工程的艰巨。几天前,他曾和一位工程师对全线工程作了一番粗略的估算,那计算的结果是既雄伟又叫人吃惊的:单把全线的桥梁、隧道连接起来,就相当于天津到北京距离的两倍;如果把全部土石方工程堆成高宽各一米的长堤,就可以绕地球三周多。这样大的工程全线铺开,一举完工,需要多少人力、机械、资材呀!他又想起了总指挥部党委书记说过的一段发人深思的话:“有人说资本主义国家铁路建设机械化程度高,我们并不否认他们有机械化,但是有机械化又怎么样呢?他们修路还不是只能修一段,通一段,再修一段,如果象我们这样,千里线路一齐铺开,恐怕他们连想都不敢这样想。可我们却敢这样干,困为我们不仅有一定的机械力量,而且有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广大群众。”他这样想着,又细细看了看那密密麻麻的小三角红旗,在心里说:是呀,我们的机械也不算少,那一面小红旗,就标志着有一支机械化工程队在战斗,而这些工程队所担负的任务,只是全线的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的工程必须由既没有机械,也没有修路经验,而是摸惯了锄头把的民兵来完成……他这样思考着,又踱到办公桌边,情不自禁地拿起桌上那份表调器材的呈报表,心里沉甸甸的。他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许副指挥长那沉浊缓慢的声音:“我反复考虑,由于时间紧,任务重,像老虎跳这样的艰险工程,靠一双白手的民兵是拿不下的。我们已经从降低造价出发,迎难而进,担着风险选择了劈老虎跳的方案,算得上是不错的了。为了顺利完成这一任务,向总指挥部提出来,请求增调一个机械化程度高、技术力量强的工程队给我们,不更稳妥些吗?”同时,他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更多激昂有力的声音。这些声音阐明了大打人民战争的重要意义;强调了民兵参加修路本身就是对民兵进行一次十分实际的战备训练;还尖锐的指出:是把民兵单纯当作一般的劳动力使用,还是作为修建铁路的生力军加以依靠,真正做到铁路建设工人和民兵相结合,是一个执行不执行群众路线的原则问题。这使他更体会到刚才碰头会上的一场争论的意义了。从这场争论,到手上的这叠呈报表,他看到了有一种错误思想在贯串着。这使他更加明确地感到,依靠民兵连队劈开老虎跳,不只是为了完成老虎跳的修路任务问题,更重要的是抓好一个沿着毛主席革命路线修建铁路的点,来指导面上的工作。

这时,那由电话铃声、谈话声、打字机的响声组成的交响乐,又哄哄扬扬地扑进办公室来了。此刻,周群对这习惯了的紧张、繁忙的气氛有了不同的感觉了。他觉得这还不是真正的战斗气氛,在指挥部里,还有一种弥漫着火药味的战斗。这种战斗或是潜在人们的思想里,或是黑字写在白纸上,人们不一定一下就能认识它,然而它却比这一片嘈杂吵闹之声显得更紧张,更激烈,也更富有战斗色彩。

他一边想着,一边翻着身边的一个记录本。在那开篇第一页上,露出一行用钢笔填粗的字体:“记住:什么时候忘记了群众,什么时候就会偏离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这是他自己的手笔。他差不多在所有手写本上的扉页里写上这句警句,作为座右铭。在对待群众的问题上,他是有过深刻教训的。正是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教育了他,使他记取了这个教训。这时,他又很自然地想到路明,想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初期那些如火如茶的日子……这个警句,正是那时在路明的帮助下获得的体会。现在,在投入修建铁路的战斗中,他也要这样时常问问自己。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秘书组的小耿。小耿是分指挥部的“笔杆子”。他敏锐得很,又善于抓问题,笔头子来得快,是周群的好助手。小耿咪咪笑着,像是给自己的指挥长送来欢乐似的,把两份材料的誊清稿摆在他面前,就悄悄出去了。周群刚一看标题,就引起了极大的兴趣,认真地看了下去。这两份材料,一份是总结一个民兵营自己动手,上山砍茅草,砍毛竹,没花国家分文,自力更生解决八百多人住房的经验;一份是写一个连队进入工地后,在器材、工具不足的情况下,克服等、靠、要的依赖思想,群策群力,迅速投入施工的事迹。观点鲜明,材料扎实,很有说服力。他一口气读了两遍。

“这就是群众的智慧,群众的力量呀!只要到群众中去,什么困难都是有办法解决的。”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脑子里又想起老虎跳,想起去老虎跳参观的人。他对路明他们寄予的希望更大了。在这次分指挥部党委扩大会议上,他坚持采用劈开老虎跳的方案,并坚持要把这一十分艰巨的任务交给民兵连来完成,如果不是看到了群众的力量,特别是看到群众焕发出来的建设社会主义的积极性,他是不会有这种信心的。

“当当——当当——”,上班钟声响了,他必须去听党委扩大会的小组讨论。于是,他满怀激情地拿起钢笔,迅疾地在材料第一页的左上方空白处写道:

请党委各同志一阅。

这些材料,用生动的事实告诉我们:只要依靠群众,困难

就迎刃而解。建议印发至连队。

周 群

他把材料交还了秘书组,并告诉值班员,他在听各组的讨论,如果路明等同志回来了,就立即通知他,他考虑到为了更好地帮助老许,让他多听听群众的想法,又对值班员说:“路明等同志回来后,也请通知许副指挥长一起来听意见。就在我的办公室里。”

正午时分,路明他们回到了分指挥部招待所。他考虑到不好去打扰分指挥部首长的午休,就要高福业好好在招待所休息一会,自己拎了条毛巾到后面绿树环抱、碧水缓流的小河边擦澡去了。想到要去向领导汇报,特别是在汇报之前还须作作高福业的思想工作,统一一下认识,心里好生焦急。

等了好一阵,高福业才慢吞吞地回来了,进了房,一声不响地斜仰在被铺上。

路明没有责问他到哪里去了,而是坐在他的床沿上,说:“老高,我们再商量一下,看怎么汇报,争取把老虎跳的任务领下来!”

高福业没有动,半晌才抬起那肥大的圆脑壳,说:“领老虎跳的任务?那怕要慎重考虑考虑咯!”

路明说:“老虎跳工程是艰巨的,但我们不能避开困难走呀!有党的领导,充分发挥群众的智慧,困难是可以一个个吃掉的。”

高福业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才说:“指导员呀,是不是先不要把话说得太死,等摸清领导的意图再说。”

路明没料到高福业竟是这么曲曲弯弯的,就说:“领导意图很明确嘛,就是要坚决修好这条铁路。这么老远的接我们来爬老虎跳,难道是游山逛水吗?”

高福业翻身坐起来,摸着光烫烫的下巴,细声细气地说:“要我们爬老虎跳,并不一定就会把任务交给我们嘛,告诉你,好像领导上觉得我们民兵一没机械,二少技术,担负这样的艰险工程不大合适。”

“这是哪个领导说的?”路明凝视着高福业问。

“这……”高福业支支吾吾不好说了,一只手尴尬地一个劲地在下巴上寻胡须扯,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一根。

刚才,他找许副指挥长去了。许副指挥长问过一些关于老虎跳的话,但并没有明确表什么态,他从许副指挥长那不冷不热的态度,连猜测带分析,觉得副指挥长与自己的想法差不多,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但还不能说是副指挥长的意图。他一时找不出适当的话来回答,就说:“反正我有这种感觉。”

路明敏锐地感觉到高福业话出有因,尽管他还不清楚代表这种思想的是谁,但已看出高福业的那种思想在指挥部也有,似乎闻到了指挥部里的火药味。他那两道深深的嘴角纹又露出来了。想到一场思想斗争是不可避免的,就十分严肃地说:

“老高,在老虎跳我也说了,挑更艰巨的担子是我们红星民兵连全体同志的要求,我们决不能忘了同志们的嘱托,一定要下死顶着困难上的决心,千万不能摇摆不定!”

高福业忙说:“不是摇摆,我是想领导怎么决定我们就怎么干稳当些。”

路明在心里拿定了主意:不能让畏难思想挡住手脚,先按照同志们的要求把任务领下来,思想问题回去再做过细的工作,就坚决地说:“同志,干革命就要敢于担风险,主动迎着困难上,不能只图稳当!搞建设也和打仗一样,要有那么一股子劲!”

高福业见路明态度坚决,自已既然阻拦不住,又何必去捞个“怕困难”的臭名声,便随和地说:“指导员放心,只要领导上决定了,我还会有什么想法?同志们朝前冲,我高福业也不会向后缩。”

这时张彬跑来告诉他们指挥长正在等着,得赶快去。

当他们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周指挥长、许副指挥长、萧教导员早等在那里了。

“怎么样,想先听听你们的想法。”周群一边热情地给他们沏茶,一边说。

路明向高福业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商量谁先谈。高福业知趣地说:“指导员,还是你先讲吧!”

路明没有谦让,直截了当地说:“首长都在这里,我们的想法只有一个:请党委把老虎跳的任务交给我们连。”

周群点了点头,问:“你们考虑过困难没有?”

路明说:“困难是有的。老虎跳山势险峻,劈山开路,相当费劲,我们没有机械,也少技术,任务很艰巨。”

“还要看到:时间很紧,明年‘五一’全线要通车。”许高林强调地指出。

路明激动地说:“我们完成任务的有利条件也很多。”接着,他扼要地谈到全连民兵都有为了修好铁路,敢于扑着困难上的红心;有作为技术骨干的老石工等等有利条件。

许高林还是有点不放心,他觉得自己兼了工程组长,对工程有更多的具体责任,但又不好泼冷水,沉吟了半晌,才问道:

“你们全连都有完成任务的决心吗?”

路明正要回答,却听着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一路喊着“路明,路明——”闯进办公室来了。来人是赵勇。赵勇看见路明,上前一把拉住,问:“怎么样,领到艰巨任务没有?”这时,他才注意到屋里坐满了人,自觉莽撞,一面说:“哎呀,你们在开会吧,看,嗨——”一面倒退着朝外走。

周群忙说:“没关系,没关系,一起讨论嘛。”

路明指着赵勇介绍说:“这是我们的连长。”又问赵勇:“你一个人赶来的?”

赵勇自豪地回答道:“哪里?全连都来了。”

萧志云吃惊地说:“怎么就到了?按原来的行军计划不是还要两天吗?”

赵勇笑着说:“教导员,不行呀,同志们一听到指导员和副连长到分指挥部领任务来了,急得恨不得插着翅膀飞到工地上来,一天赶两天的路程,就这样提前两天到了。”

周群心爱地点着赵勇的鼻子说:“只怕就是你这位连长急了吧!”

赵勇认真地说:“是大家哟,首长,你若不信就去连里问问,我是当群众的尾巴呀!”

这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赵勇又问路明:“怎么样,我们领到什么任务?”

周群说:“党委已经研究了,把最艰巨的老虎跳工程的任务交给你们。”

萧教导员也说:“今晚让同志们好好休息,你们的营地改在柳寨,明天赶到柳寨就行了。今后你们就都是老虎跳工程的专业连队了,由分指挥部直接领导。”

“保证完成任务!”

赵勇大声说着,高兴地照准路明宽厚的背上擂了一拳。路明一把攥住赵勇的拳头,使劲一捏,捏得赵勇歪咧了嘴。于是,两个战友都欢快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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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兵子驼

先顶个吧,其实我看电影也是最喜欢看打战的片子了,但是文章是打战的故事,得静下心来,才可以慢慢进入角色。

115年前

蛤蟆

慢慢的坐下来再看!

115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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