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工号子,那首溢满乡愁的歌《湖南工人报》(20201225)
林日新
去冬回乡下老家过年,一个自称石工儿子的小伙子在“乡村春晚”唱了一曲溢满乡愁的《石工号子》:
石匠天生不怕苦啰|千难万险不退缩啰|四海为家走天下啰|为民造福苦也乐|骄阳呀似火干劲那个足|汗水呀洒地砸成一个窝|风里呀雨里不停歇啰|双脚嘛踏遍万里坡|嘿嘿嘿着嘞……|嘿嘿嘿着嘞……|嘿着嘿着嘿着嘿着……
四十多年前,我初中毕业前夕,正值“白卷英雄”上大学时期。父亲对我说:儿呀,实在没书读,你就随四叔学石匠吧。我一时无语了,虽然我一直挺羡慕那些石匠:古铜色的皮肤放射出黑黝黝的光泽,满身的腱子肉散发出浓郁的荷尔蒙,醋钵大的拳头像个硬梆梆的铁锤,猛地朝下一砸,没人能挡,就是砸在一头大黄牯头只怕也会应声倒下的。特别他们在工地上唱的那粗犷、洪亮、气势磅礴的《石工号子》,吸引着无数的“粉丝”,但我一直在班上考第一,心中幻想有朝一日能跃龙门,成“国家人”的。
故乡人常说:“一木二泥三打石,带着锯匠筛酒吃。”但直认为石匠应我一该是排最前面的。因为在故乡似乎还没有哪一行有如石匠这么粗犷、雄健、潇洒,充满雄性的魅力。石匠的常用的工具有大锤、二锤、手锤、钢钎、楔子、錾子,还有画线的钢尺和弹线用的墨斗。大锤和楔子是开山用的,二锤是砸线用的,钢钎在撬石头的时候则可以做杠杆用,很省力。錾子的用处较多,可以对石头进行剖、削、镂、铲、磨等。錾子又有长錾和短錾,圆錾和扁錾之分,形状不同,用处各异,全在石匠掌握之中。众所周知:轻木重石。石匠处处是粗重活,没有力气当不了石匠的,然而仅仅有蛮力气,脑子不灵活也是不行的。俗话说“巧弹线,勤办眼,大锤甩得溜溜圆。”有的人干了一辈子石匠活,始终只是个抡大锤的,出不了师,会被人看不起的。
石匠干的第一道工序是起石头。石匠们会用板车推着工具:大锤、钢钎、铁锨、火药、雷管、导火线、筐头子等,浩浩荡荡朝石山走去。一到山上便两个一组,相跟着去选地点,然后,一人扶钎一人抡锤,先凿炮眼,凿成后放上雷管装上炸药,小心砸实,最后便放开嗓子朝四方大喊,有哨子的则是哨声与喊声齐响:嘟——嘟嘟——大家躲开啦,都躲开啦,要放炮啦!连喊几遍,估计人都躲开了,便让年轻人中那些身手敏捷一点的去点火(有人可以连点几个),再猫着身子飞快地溜到一个事先选定的安全点躲藏起来。一会儿,“轰隆”一声(或几声)巨响,眼见得一股(或几股)浓烟腾地而起,巨石崩裂,碎石四溅,再一会儿,碎石哗哗啦啦地从半空落下……石匠相继从安全地点冒出来,围拢来,相看着炮火的战果。当遇到哑炮时就特别头痛了,好一阵子都不敢露面,若有胆大的贸然出来,危险往往就发生了——我的四叔就是这么遇难的,四十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四叔血肉涂地,四肢各散一方,四婶晕倒在地,四个儿女抱着他的四肢悲天呼地……
石头砸开了,石匠就开始进行第二道工序:打料石。别看那些山上尽是一些七棱八角的顽石,一般人看着都头痛,可以到了老练的石匠手里,就好像一团稀泥,想要它方就方,扁就扁,圆就圆。只见石匠们用锤子砸砸,用凿子凿凿,用錾子錾錾,用剁斧削削,不过一两个时辰,一块块方方正正,平平整整的料石就静静地卧在石山之上,等候人们运下山去大展身手:盖石屋、砌石墙、修路、架桥、凿缸、打磨、做碾……在我的记忆中,石匠在故乡打造的最大工程莫过于修筑青石湾渡槽了。它全长2千米,16个大拱,32小拱,全是用四方青石砌成的,全公社两千多个劳动,像蚂蚁筑巢一般,整整花了三年时间才终于实现了“南水北调”,全社一盘棋。修筑过程中曾发生了两次木架崩塌事件,造成了五人死亡,二十多人受伤。这渡槽可以说是用故乡石匠们的血肉筑成的。
如今中国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故乡有了碾米机、电磨机、榨油机……那些曾与人们朝夕相处的石碾、石磨、石斛、再也派不上用场。至于修路、架桥、砌坝等重体力活则有起重机,搅拌机等把砂石水泥事先拌匀,倒入槽坑,不用建造者们耗费太多汗水了。那些满身腱子肉的石匠们也老的老,死的死,改行的改行。只有那粗犷、洪亮、气势磅礴的《石工号子》:“石匠天生不怕苦啰|千难万险不退缩啰|……嘿嘿嘿着嘞……|嘿着嘿着嘿着嘿……”还响彻在乡村春晚的舞台,寄托着无限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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