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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无奈(9、10)

柏生 2007-06-09 08:22 8


新年过去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各级各部门的人事就会或大或小的有些变法。这年,五峰镇原妇女主任调走,莫妮成为新的妇女主任,原党政办主任退休,新的办公室主任尚未明确,暂时由夏子明主持办公室工作。

新官上任三把火,莫妮和夏子明都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

夏子明也终于从官司失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现在虽然尚未明确为党政办主任,但也认为那是迟早的事,他相信组织的眼睛是雪亮的,干了这么多年的办公室,写了这么多材料,当个主任理所当然。别小看这个主任,不是副科级党委委员,真正的镇领导。对夏子明来说,他将是他家族中第一个当官的,第一个成为副科级干部的人。

三个月后的一天,五峰镇下了场罕见的大雨。也在同一天,五峰镇政府爆发了“原子弹”爆炸般的新闻。人们在茶余饭后,都在讨论着。

夏子明怎么也不相信,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一夜,他宁愿相信这一切,就像这天的大雨,来得猛,下得大,但一切过去之后又会见到阳光,而且空气会变得更加清新,天空会变得更加明朗。

然而,检察院的同志正式找过夏子明,也证明了这一切都是真的。

财贸副镇长张文龙因贪污、受贿、挪用公款、包养情妇、嫖娼等已被检察机关批准逮捕。

张文龙贪污、受贿、挪用公款、嫖娼,甚至包养情妇等等一切,对于夏子明来说都无所谓。现在的领导干部贪点、贿点、挪点、嫖点,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在官场这个圈子里走,如果你不占上几个女人,不占公家一点便宜,圈子里的人就会笑话你。何况,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性服务已经成为一些成功男士甚至是成功女士的需要。所以,城里各式各样的按摩点、茶庄、舞场、饭庄、宾馆,雨后春笋般地冒出头,每个场所地方都单独设有包厢,有年轻漂亮的小姐进行全方位服务。

然而,让夏子明难以接受的是,张文龙包养的情妇却是与自己同过床,让自己梦牵魂绕,一直深深爱着的女人,一个有文化、有素养的政府官员。

“怎么让我不痛心呢?”夏子明得知这个消息后,躺在床上。这次比输了官司更让他心痛,“莫妮,怎么可能会与张文龙搞在一起呢?”

“不可能,不可能的!”夏子明想否定,但又否定不了。“张文龙三十多岁,全身名牌,人又长得帅气,一副成功男人的派头,他那得体的语言,成熟的举止,怎么不会让人心动呢?假如我是女孩子,那样的人也是首选呀!”

“莫妮为什么会这样呢?她还是一个没有出嫁的女孩子,她的父亲又是一个领导,怎么想,她也不会,不应该发生这种事。”夏子明躺在床上,自言自语。“一定是张文龙的错!”

爱情到这种地步,作为贫穷山区出来的、思想上尚未更新的夏子明来说,是绝对不能再原谅莫妮了。一个男人,最大的恨莫过于自己爱的女人对自己的背叛。其实,在婚姻爱情中,女人一旦背叛了男人,男人的爱有多深,恨就会有多深。所以,夏子明从此时此刻起,下定决心要去忘却与莫妮的点点滴滴,让那一切都随风而去。

夏子明虽然不定决心不再去原谅莫妮,不定决心不再理莫妮,下定决心让这种亵渎过的爱从身边彻底走开,但毕竟爱过,毕竟上过床,所以,当别人毫无顾忌地谈起张文龙和莫妮的时候,他总是默默地听着,总会感到揪心的痛。

这件事后,莫妮被调离了五峰镇。夏子明也再没有看到过莫妮。莫妮房子里的东西也听说是她父亲派人来拿走的。

后来听检察院的同志说,莫妮对她的举动没有丝毫的悔意,而且还极力维护张文龙。张文龙给她买的衣服、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和到外面旅游的开销,检察院要求莫妮如数交公,可莫妮并没有这样做,她冒着被处分的危险,我行我素,甚至还说那是他们俩人的事,说什么年轻的男女,互相爱慕,互相赠送点东西,都很正常,那是爱的表现,与贪污、受贿、挪用无关。

这些,怎能让夏子明不痛呢?自己那么爱她,而她却深爱着一个有妇之夫,而且还是那么执着,那么热情,那么麻木不仁。

“世界也许真的变了,变得让人捉摸不透。我们这穷山窝出来的人是不是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步伐了呢?”夏子明听到这些消息后就慢慢地想:“我们也应该开放开放了。”

夏子明正在为这些事而烦恼的时候,本村一位下岗工人夏既柱直接跑到北京,坐在国务院信访办公室上访。中央、省、市、县已经多次来电话,要五峰镇去两名同志到北京把夏既柱接回来。

其实,夏既柱上访也没有别的什么理由,只是下岗后,由于年纪大了,在城里找不到什么事做,生活十分困难,便想回村分些土地种种而已,他多次到镇政府反映过,夏子明也接待过多次,也给他解释过政策方面的事。但夏既柱却认为夏子明在骗他,有次夏子明回到家里,夏既柱还当着他母亲的面冷言讽刺过他,夏子明的母亲以为自己的孩子现在当官了,变了,变得不把老百姓放在眼里了。所以,也总是絮絮叨叨地教育夏子明。

其实,夏子明真的没有办法。因为自农村实行承包责任制后,田土就变成了农民的命根子。期间虽然小调整过两次,但矛盾重重。而现在又不是调动田土的时候,大家便死活不肯划出田土给夏既柱。镇政府如果硬要把老百姓的田土划出来给夏既柱,恐怕就会出现五峰镇有史以来空前的混乱。夏既柱便频频找村领导、镇领导。村里、镇里都曾派出专门人员为其落实过这事,但都因情况复杂没有办成。几次三番后,镇里、村里对此事也便失去了耐心,再加上政策支持不够,就不再管他。夏既柱气不过,认为镇政府无能,并以镇政府不关心农民疾苦为由,去县里、市里、再到省里上访。这件事在省市县里的领导看来,其实只不过是一件小事,省里、市里、县里也没有在意,夏既柱来了,便使出浑身解数劝夏既柱回去,同时也总是一个电话,要镇政府做好解释工作,或将此事落实。对这样的电话,镇政府听接多了,也便只是听着而已,夏既柱在多次失望后,才直闯北京的。

各级“土皇帝”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是老百姓直接找中央。现在中央的政策是稳定压倒一切,并要求干部职工将老百姓的利益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有些地方的“官老爷”曾经因为怠慢过老百姓而撤职的事屡有发生,也不断被新闻媒体吵得沸沸扬扬。所以,现在有些老百姓,只要一点点小小的事或一点点私人的利益没有满足,不管是有理还是无理,动不动就上访、闹事、威吓地方政府领导。地方政府领导有时逼于中央的压力,最怕这些直接到北京上访的人,对这些人总是千方百计迁就、忍让。

夏既柱和夏子明同村同院落,到北京接人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由于张文龙与莫妮的缘故,使夏子明变得十分的消沉。这次上北京,正好给了他一次外出散心的机会。夏子明也正好想借这次机会,让自己从这种阴影中走出来,忘却曾经发生的一切。当乡镇党委书记要求他去做这件事的时候,夏子明爽快的答应了。夏子明想:“现在的领导,动不动就是北京、上海的开会,外国某某地考察,某某名胜古迹学习,我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了,确实也过得太窝囊了,连自己的县城都去得少,所以,才变得这么迂腐。这次也该去开开眼界了!”

夏子明的外出,为刘成就造就了千载难逢的机遇。这是夏子明做梦都未曾想到的。

早在一个月以前,刘成就的父亲为刘成就搞到了一个转为国家正式干部的指标,刘成就便这样轻而易举地从工人阶级跨进了干部的行列。

世道便是这样的不公平,农民的孩子,却享受不到这种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招工,又轻而易举地成为干部的待遇。农民的孩子永远只能是农民,倘若你想成为干部,唯一的途径便是苦读寒窗,发愤图强,考上包分配的什么中专、大学,也便有了这种机会。日后,你要是有能有才,只要遇上伯乐,你也可以捞上个一官半职,就能风风光光地衣锦还乡;若遇不上伯乐,你再有才,再有德,再有能,你也只能在忧郁中慢慢度日,或在麻将、酒精中迷惑自己,麻木自己,最多也只不过在茶语饭后发发牢骚而已,永远也赶不上那些有关系、有后台、即使无才无德,对工作也吊儿郎当的人。

夏子明的外出,莫妮的调走,党政办主任退休,五峰镇党政办公室严重缺人。刘成就的父亲通过各种关系,这样打招呼,那样打招呼,要求将刘成就放在办公室主任这个看来十分轻松、自由的位置上,并通过各种手段要求镇党委,在五天内将刘成就作为党政办主任报县组织部。

犯难的是镇党委书记。他找了个理由,说什么上面有文件规定镇党政办公室主任要能说会写,要有大专文凭,而且要有两年正股级干部的工作经验,他想用这种方式来留住这个空位等夏子明回来,那样,对夏子明来说似乎公平些。

论资格、论条件,这一切刘成就没有一个符合。但这些难不倒刘成就,要文凭,刘成就拿出某某大学的本科文凭;论写作,刘成就找了些报刊杂志,有几篇都署有刘成就的大名;论工作经验,刘成就的父亲早让组织部的安排好了。

镇党委书记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为了这样的事去得罪刘成就,一来因为刘成就从小在社会上混,认识的烂崽多,而且报复思想严重,二来他有一个曾经得志的父亲。而夏子明却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的子弟。权衡利弊,他也算帮过夏子明的忙了,应该也算对得起夏子明。

镇政府再次成为干部职工议论的焦点。有些人在私下也议论刘成就,反反复复将他与夏子明比较。刘成就的文凭是真是假,我们暂且不去追究,因为现在这年代,要想弄个什么文凭,那简直是太容易了,你只要出上一百多元钱,不但文凭有,连学习时的档案都齐全,如果不仔细分辨,难以分清真假,这也是最直接的假文凭了,花钱少而来得快,另外就是什么函授、培训,只要你交够了钱,你就是整天待在家里,也会有个硬绑绑的文凭落在你手里,这类文凭便是假的真文凭。但档案室不管你是真的假文凭还是假的真文凭,只要你有,也不管那么多,一律认准。所以,吃亏的就是那些苦读了十几年书的可怜的学子,你十多年的心血却比不上别人这种小到两百元大到几千元钱的功夫。至于刘成就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全镇的干部都表示怀疑,其实这几篇文章,确确实实不是刘成就自己写的,而是他与夏子明相好的时候,夏子明帮他写的,这些莫妮可以作证。而夏子明虽然算得上写作高手,但他所写的文章,往往是给别人作嫁衣,即使发表了,也找不到他的名字。所以,至今还没有一篇署“夏子明”名字的文章登在报刊杂志上。

胳膊怎拧得过大腿?文凭、文章,一样都不假,而夏子明除了文凭外,什么都没有,还有谁拿什么去阻挡刘成就的升迁呢?

夏子明到北京一趟,前后去了十五天。十五天中,组织部给刘成就的任命通知早已到了镇政府。夏子明却一无所知。

他从北京回到镇上后,将上访的夏既柱交给镇党委书记,便高高兴兴地回了趟家。因为他在北京的时候,特意给自己的娘买了些东西。夏子明最心疼自己的娘,他认为娘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拉扯大自己,很不容易,现在是该享福的时候了,但却还要为自己儿子的婚事操劳,认为自己还能动,应该多种点东西,多赚点钱,一来为减轻儿子负担,二来好为儿子找个好媳妇。可农民种植的东西,就是不值钱,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地做了,却挣不了几个钱,怎不叫夏子明心疼呢?

第二天,夏子明回到镇政府,打开办公室一看,他的办公桌上端正地摆放着刘成就的任命书。

夏子明仔细地端详着,想都没有多想,眼泪就不听使唤地滚了出来。他伏在桌上,趁着没人,擦干了泪。然后站起来狠狠地将拳头砸向办公桌,大声吼道:“谁叫自己是农民的孩子呢?”

痛过、哭过、叫过、愤怒过,夏子明将该文件放进文件盒里,又昂起了头,在办公室里忙碌着。

经历了这么多,经历了这么久,夏子明真的是无可奈何呀!


10

“叮叮叮,叮叮叮……”办公室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夏子明赶紧从回忆中走回现实,迅速掀开棉被,冲出房子,拿起电话听筒。“喂,你是谁?……”

值班时的电话是来不得半点怠慢的,突发事件、领导查岗、领导找人,都要通过它来传达,如果没有接到,出了什么问题,值班的人是要负责任的。

夏子明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电话是莫妮打来的。她在电话里说:“难道听不出我的声音?今天,镇政府的四合小院里肯定只有你一个人,对吗?一定很寂寞吧!那么,我来陪陪你,好吗?其实我很想你!”

夏子明机械地回答着,不知所措。

放下电话,夏子明又回到自己的房里,整理好一切。已经上午十一点多钟了,尽管还没有吃早餐,但夏子明觉得肚子不饿,一点食欲都没有。

他坐在房子里的书桌前,双手理了理蓬松的头发。经过仔细考虑后,夏子明拿出纸和笔。

亲爱的莫妮:

我曾经爱过,但你却是游戏,既然剩下的是伤痕,就让我独自添食。旧伤再割,只会伤得更深,更让人心痛。世事难料,一切都无可奈何!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即使以后见到了,也只能成为路人!


夏子明敬上


初冬中午的太阳,透过窗户照射在夏子明的身上,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墨水尚未干透的字迹在太阳的照耀下却闪烁着光芒。

夏子明将这张纸条贴在自己房子的门上,然后,随手摸起徐志摩的那本爱情诗集,大踏步向镇政府后面的中指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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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33度

终于看完了.....累死我的眼睛了,字能不能大一点儿?

914年前

兵子驼

時間不夠用,看了一半,也不好點評瞭,對不住了啊,

916年前

黄三丛

百胜的文章很有时代气息,也为人们了解官场内幕提供了平台。不过我建议,作为小说,要注重从细节描写中推进故事情节的发展,过多的叙述影响了小说的审美价值。意见不妥,仅供参考。

1417年前

春的信息_2552

写得太好了,你的文笔成熟,是个大作家。期待你的新的作品出来。

1017年前

满背情怀

多年不见了,现在来看你的小说,有意思!

917年前

夏寒冰

看了你很多文章,对你了解更多.等待你新的作品哦!

717年前

蒲楚

百胜哥,好啊,很多年了,想不到到这里碰见你,一转眼你就成作家了,祝贺。(蒲申华)

817年前

黄高远

终于看完,在这篇小说中,有不少作者自己的身影吧。
想了解乡村政府很多内幕情况,就要读一读这样的小说。

1117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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