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贵州山乡人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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晾晒完衣服后，马学英偷偷背上竹篓一个人到山坡上割青草：“吃饭后我的右腿痛得不是很厉害了，趁着稍微好点，得抓紧时间到山上多割点草回来，要不明天集镇上卖草药家里的牛和猪就没有青草吃了。我现在除非是背的东西太多，实在走不稳的时候我才敢拄棍（地方方言,意思是用棍子扶着走路）。我要是平时走路，一般都不敢拄棍，我害怕以后要依赖拄棍走路那就麻烦了，你说手里拄棍怎么能正常下地干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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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拄木棍，走路来回摇晃的马学英勉强把一背篓青草背回来，这时她已经满头大汗：“我刚才好不容易走下坡的时候，感觉右腿突然痛的厉害！我每次痛的厉害的时候都要回来找点止痛片来吃，要不然痛得实在受不了！对了，你看这个衣柜是我大儿王邵军2005年娶媳妇的时候买的，可是这个家太穷了，我的媳妇没多久就饿跑了，现在就连我的大儿子王邵军也不要这个家了，跑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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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衣柜里找出止痛片，马学英把药片研磨成粉状后仰脸一口吃下去：“我有时候真的想不通，你说我们这个家这么穷，为什么我还要常年吃药？我现在光吃止痛片一个月都需要好几块钱，你说要是把这几块钱用来给三个女儿买油吃的话，孩子身体就能长高了。我真舍不得花钱来买止痛片，可是我不吃止痛片又疼得实在受不了！我对不起现在和我一起生活的三个女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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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止痛片休息差不多半个小时后，马学英便站起来忙着喂猪：“这四头猪是花了760块钱买回来的，买猪崽的钱还是赊人家的，这四头猪养大后卖一头，给三个孩子每人买一套衣服穿和买点肉给孩子们补补。一头猪卖了就是给猪崽钱，另外两头猪卖了还账，我们家到现在还欠人家6000多块钱，能够还一点算一点是不是？我和他们说只要我不死，我能还就还一点，绝不会赖帐。人不死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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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家里的水已经快用完了，马学英就用剩下的一点水给三女儿洗头：“王邵飞你过来，家里的水快用完了，妈妈把你的头发给洗洗，等你们长大能自己挑水了，你们洗头就不需要妈妈帮了，那个时候你们就可以用一大盆水洗头了。小女孩一定要把自己洗干净，这样老师才喜欢。等妈妈养的猪长大了卖钱了，妈妈就给你们买人家洗头用的很好闻的洗衣粉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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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小女儿王邵飞洗完头后，天色还早，马学英便一个人背上塑料袋去离家不远的山坡上采集草药去了：“我妈妈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教我认识几个草药，我们家一共是四兄妹 ，我是老三。我刚记事的时候整天和我妈妈到山上挖草药，那个时候我们家没有粮食吃，妈妈就带我到山上采蘑菇，等我大概8岁的时候，我的爸爸妈妈就相继去世了，他们死后，我就和我的哥哥姐姐到山上挖草药养活我们兄妹四人，我们兄妹四人都是靠自己长大当家的。我非常庆幸我的妈妈教会了我挖草药，我现在如果到最高的山上挖草药，一次可以挖一斤左右，背到集镇上可以卖5块钱，这样算下来每个月挖草药可以挣到20块钱，去掉我每个月买止痛片的5块钱左右，我剩下来的15块钱能够给家里买点盐巴和味精之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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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7时，挖草药回来的马学英问起孩子们作业完成的情况，得知孩子们已经完成作业，马学英就领着三个女儿到山坡下的积水坑抬水回家：“我们家喝的水都要来这个地方挑，要是赶上老天爷两个月不下雨的话，这里的水就没有了。我和三个孩子只能到更远的地方抬水回家吃，这水里的虫子很多，每次舀水的时候要用水瓢来回搅动几下把稍微大的水虫给赶跑，才能装到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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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大女儿王学英和二女儿王学珍在泥泞的山路上吃力地抬水回家，虽然有些左右摇晃，马学英还是很欣慰地说道：“以前我腿痛得还不是很厉害的时候，我自己还能勉强挑水回来吃的，后来我的右腿比左腿越来越短了，又痛得厉害，我就再也挑不动水了。还好两个女儿也逐渐长大了。这不，我们家现在喝水就全靠大女儿和二女儿抬水回来了，我很高兴她们这么懂事。话又说回来了，我现在就开始享我女儿的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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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已经满头大汗的两个女儿艰难地把水抬进屋，马学英木然地坐在看起来快要倒塌的茅草屋里不语。
说到自己家庭，尤其是三个还没有成人的女儿时，再也忍不住她的悲伤，倾泻而下的泪水：“大概在我刚8岁的时候，我的爸爸妈妈就死了。我和我的兄妹长大成人直到成家完全靠自己养活自己，王正学的爸爸妈妈也是很早就过世了，应该说王正学和我一样都属于苦命人。我嫁给王正学的时候他家里也非常的穷，连被套和不打补丁的衣服都没有，但是我当时也没有一点嫌弃王正学的意思，毕竟我也是从苦堆里走出来的苦命人。我当时以为，只要两个人勤快点，合着心地干活，家里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我和王正学大概是在1984年的时候结的婚，我们的大儿子王绍军在1986年11月17日时候出生的。当时我们家连睡觉的床都没有，我坐月子的时候只能睡在潮湿的地面上，大约是大儿子王绍军刚满月的时候吧，我的右腿就开始痛了起来，当地的中医说我可能是受了潮气所以中风了，可是我们实在是穷得拿不出钱来治病，所以我右腿的病情尽管越来越严重也只能拖着了。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腿生病不久，我的丈夫王正学也开始病了，一开始只是说头痛，后来慢慢的人就开始变傻了，如果没有人指挥他干活，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干活。
我们家居住的茅房在1992年的时候倒塌了，后来县民政给了700块钱，我们家又和外面人借钱盖起现在住的木头茅草房。我的大女儿王学英是1996年6月15日年出生的，二女儿王学珍是1998年8月1日出生的，直到1999年我的三女儿王邵飞也出生后，我的右腿就更加严重了，虽然双腿还是一样粗，可是右腿开始比左腿短了一些。当时我腿越发的严重，但是我只要想到我的大儿王绍军也逐渐长大，也需要花钱娶媳妇生娃儿的，我就挺着带我那神经不正常的丈夫王正学下地干活。
2005年我的大儿子王绍军和儿媳妇朱秀结婚了，当时娶媳妇的时候我花了1360块钱买了装衣服的衣柜，结婚的时候媳妇的爸爸妈妈又要了4200块的彩礼钱，那4200块钱还都是和人家借的利息钱，我本来想给儿媳妇买张结婚的床，但是我实在拿不出钱来买了。就这样省着花，我儿子娶媳妇还是花了7200块钱，但不管怎么样，看到儿子成家媳妇对我也很好，我当时又看到了希望，我那时候想着要是自己实在不能动了，还可以指望一下儿子和儿媳妇！2007年我的媳妇生了一个女孩，看到我的孙女，我又有了很多盼头，为了让媳妇坐月子的时候吃好点，改善一下生活，我只能到山上采些野蘑菇回来给媳妇吃，我也想到集镇上买点肉给媳妇吃，但是我实在没有多余的钱来买了。
2008年4月份吧，我的媳妇也没有和我们家里任何人打声招呼就把孙女背走并嫁到六盘水去了，媳妇新找的男人因为孩子不是他亲生的，又加上媳妇带过去的又是一个女孩，就让媳妇不要管孩子，结果我的孙女就活活给饿死了！为了让媳妇再回到这个家，我找过村干部和我家的亲戚到媳妇的娘家要人，但媳妇到底也没有回来。后来在我们村支书和媳妇的爸爸妈妈协商后，媳妇娘家返还10004块钱给我们，这笔钱除去给帮忙找人的亲戚和村干部费用后就没有了，1万多块钱只够找人的花费。毕竟我再穷也不能亏待帮忙找人的这些人是吧？现在还欠人家的六千块钱，是给儿子娶媳妇时欠人家的。

媳妇跑了孙女也饿死了，我的儿子就开始恨这个家了。本来在外人眼里挺老实的儿子在媳妇走后就把怨气撒到我的头上，每当他稍微不高兴的时候就拳打脚踢拿我出气！想到他我心里就有怨言，毕竟养了他那么大是不？儿子打我的时候，刚开始我都忍着，到后来他打得越来越重了，也越来越频繁了，我实在忍不住疼就跑到我的姐姐妹妹家里还有村干部家里求助，村干部来了之后把儿子骂了一次，可是不管用，过了没多久儿子又开始打我，儿子打我，老公也是经常打我，我又不能正常干活，你说我一个残疾女人到底该怎么办？我只能想到了死，我除了一死了之外还能干什么？ 我曾一个人跑到河边想跳河自杀，可是就在我要跳下去的时候，我的三个可怜的女儿就从家里追过来抱着我的腿哭着说：妈妈，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三个就只能饿死了！妈妈你不要死！看着三个懂事可怜的女儿，我无法忍心丢下他们不理，最终还是没有跳下河，我那三个渐渐长大成人的女儿是我的希望，为了她们我再苦再累也值得！

再后来儿子嫌弃我这个穷妈妈和这个穷家，跑到外面打工去了，到现在一分钱没给过家里，还打村干部的电话说他再也不回这个穷家了！哎，现在回想起离家出走的媳妇，我一点都不恨她！也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我们这个家太穷了！如果她不离开这个家真的连吃饭都成问题，只能挨饿！如果我现在还年轻也没有孩子的话，我也肯定离开这里，找个起码可以吃饱饭的男人一起生活，可是我舍不得我的孩子们和患有神经病的老公。
我们一大家子人有3亩左右的土地，土地全部都是在山坡上，不仅薄弱，还要靠天收。每年土地收的粮食也只够吃半年左右，剩下的日子只能依靠买粮食吃了，现在我们家的房子也要倒塌了，我的女儿老问我要是房子倒了我们住那里？我只能和三个女儿说要是房子倒塌了，我们就在房子的旁边修一小间泥巴房住，其实我也知道如果现在这房子真的倒塌了，我肯定没有能力再盖房子，要知道现在我三个懂事的孩子晚上睡觉的时候连一张床和像样的被子都没有！现在我的三个女儿都分别上小学一年级和二年级了，看到人家的孩子穿着不破的衣服上学，我心里很难过，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也是孩子的妈妈，为什么我就不能让我的孩子穿件稍微像样的衣服？我恨我自己！我恨我不是一个好妈妈！我对不起我三个懂事的女儿 ！我很多时候也想拖着残疾的腿到外面打工，可是我没有上过学，我也不知道怎么坐车到城市里面去。再说了我要是一走我三个懂事的女儿和这个家就没有人管了！我只能呆在我们这个地方。偶尔到山上挖草药和帮邻居家干活，每次我帮邻居家干活，他们都会给我10块钱工钱，我一般都不要钱，我就和邻居家里要点苞谷回来给孩子们吃。村里的干部看到我们家可怜，这两年就给我家发了每人一个季度170元钱的低保补助，我们家里有六口人，但是现在户口登记才4个人，大女儿和三女儿还没有上户口。所以我们家能拿到四个名额的底保补助。我们家现在有了国家给的低保补助，条件稍微好了一点，村里有人让我和丈夫一起到毕节去看看我的腿病，我舍不得，低保补助我要给孩子买点粮食和孩子上学的杂费，我绝对不能让我的孩子没有饭吃。我的大儿子因为家里穷没有上过学，我的心里一直很愧对我的儿子，如今只要我还吊着一口气，我就一定要让我的三个女儿好好上学！再说了就是有多余钱的话也要先给孩子看病，我的二女儿王学珍出生后不久我就发现她眼睛是白的，当时没有钱给女儿看病，导致现在女儿的眼睛看东西总是模糊不清的。

上个月我的妹妹看到我家里的孩子连个油都吃不到，就给我背了13只鸡过来生蛋卖钱让我买点油给孩子吃，这些年来一直是我的亲戚和村里的好心人给我们支持，我打心眼里感谢他们！我的孩子穿的衣服基本上都是他们送的旧衣服，我跟我的三个女儿说等她们将来有出息了，一定不要忘记那些帮助过我们的好心人！

家里另外还欠人家几千元钱也没有能力还，老公得精神病后这个家就是我一个人管了。这几天人家到我家里要上半年赊化肥的600块钱，我也实在没有钱给他们，我的老公就打我，说是我欠的钱，必须要我还！我打算明天去和人家贷每借100块钱就10块钱利息一个月的高利贷先把人家的化肥钱给了。

我是1965年1月12日出生的人，我老公是1964年8月16日出生的，现在我嘴里的下排牙齿全掉光了，上面的牙齿也掉了几个，每次牙齿疼的时候我只能哭，我不哭又该怎么办？没有钱看病我只能哭！我真担心我的腿走不了了，如果我不能走了我的几个可怜懂事的孩子该怎么办？其实我自己也明白是我真的老了。

我这样的女人实在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这个世界上本来不应该有我，可是我偏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受罪！我和老公结婚到现在从来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更别提用过任何化妆品，就连生理期的时候也从没有用过一包卫生巾！

我究竟是什么命？我生成一个女人在世上，像我这样的苦命人还有第二个吗？我也不知道我下辈子到底是什么命。如果可以，我下辈子一定要做个有钱的女人！

哎，不说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让我三个孩子尽量吃饱饭，让我的女儿穿的漂亮一点，我经常和孩子们说：妈妈虽然没有本事让你们经常吃上油，但是我一定会把你们姐妹几个吃饭的碗给洗干净点，我也只能做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