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音忆旧年[林日新]

来源：贵阳日报     2022年04月05日        版次：A04    作者：

　　十三年前的一个早晨，母亲打电话给我：“你爸从床上摔下来了……”我急匆匆地从三十里外的城郊中学赶回老家，送父亲进了医院，半个月后出院时，医生说“老人有轻微的痴呆症，要多注意保养”。为此，我申请调回家乡的中学：一所偏僻的乡村学校。父亲得知我的待遇变差了不少，很是内疚：“楚娃，是我连累了你哟。”我安慰道：“照顾好二老才是最重要的。”

　　学校离家只有五里地，由于是寄宿制学校，我白天夜晚皆要上课，一周除了周末，只有星期三能回家住一晚。在学校的三晚中，我只得靠打电话回家了解父亲的情况。头一年还好，父亲每天在母亲的“指挥”下，起床、漱口、洗脸、吃饭。饭后母亲牵着父亲的手散步，看到父母牵手散步的那个场面感到很温馨很幸福。谁知好景不长。第二年，父亲的身体急剧变坏了，跌倒的次数也愈来愈频繁，从原先的半年一次到三个月一次，尔后是一月一次，最后居然是一周一次。医生对我说：“这是老年性癫痫病。”此后，父亲的生活再也不能自理。那段时期，我一听手机声响便会心头一紧：“坏事，爸的病又犯了！”电话一停，我立即与同事调课，心急火燎地往家赶。给他擦身，换裤，扶到床上躺好，然后又赶回学校继续上课。

　　后来，父亲的情况越来越糟，人更糊涂了，连我母亲和妹妹都不认识了，我的小名他记得挺牢，叫起来从不含糊。

　　饿了——“新伢子，我要吃饭！”

　　想起身了——“新伢子，扶我起来！”

　　头痛了——“新伢子，我要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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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父亲年轻时的英武、潇洒，中年时的精明、刚强，再看看如今对儿子的无比依赖，我禁不住泪眼模糊，于是便有了平生第一首诗:《等儿回家吃饭》

　　儿在少年时/父亲威严如山/他视儿如小小跟班/常板着脸孔来叱骂/小子/再捣蛋别想吃饭！

　　儿在青年时/父亲处事果敢/他视儿如兄弟伙伴/常面带微笑来商谈/儿啊/这事你看该咋办？

　　儿到壮年时/父亲步履蹒跚/他视儿如巍巍大山/常拄杖村头来期盼/儿呀/我等你回家吃饭！

　　后来，这首诗发表在报纸上，我念诗给父亲听，他咧着嘴笑了，居然还伸出大拇指夸奖我：“新伢子，真行！”我感到很欣慰，心里直祈祷：“但愿我的老父亲等儿回家吃饭的日子多些，再多些！”然而，这年腊月，父亲衰老的身子还是没能抗住朔风的酷寒，再也不能等儿回家吃饭了……

　　如今又是清明，我再次提笔含泪写下《清明祭父》：

　　家父鹤归超十载，萋萋墓上草延绵。

　　风中尽是离人泪，眼底难堪阴雨天。

　　忍看清香烟袅袅，愁闻杜语恨连连。

　　幽怀一曲清音远，独坐碑前忆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