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从,曾是武冈的一个公社,从现在武冈的行政区划上已找不到这个地名了,是不是归并到双牌了?
先前,为搞活集体经济,我们生产队曾有一瓦窑,后又新增一砖窑。做瓦巴砖(我们那的方言,制砖的意思)的都是龙从人,二十多岁一个,他们说的话,我们称为ang ang话,不大好懂,只有接触久了才能听得懂。前来做工的一般是三到四人,他们的吃喝由生产队安排到各农户家中,住的则是生产队的仓库。他们很少回家,只有在双抢农忙时节才回去。这些人很吃得苦。做瓦巴砖先是要挖泥,然后再踩泥,踩泥这道工序很累人,直到把泥巴踩得很粘稠才行。我们这些小孩觉得好玩,有时也嘻嘻哈哈地帮他们踩,师傅也乐得。
做瓦是个技术活,他们先得垒起泥垛子,又用系有钢丝的工具修整成一长方体的小泥墙,再用那种小一点的工具切出薄薄的泥衣,双手把它捧放在模具瓦桶上,接着便是一边旋转模具,一边用醮些水的工具在泥衣上糊来糊去。等到瓦桶上的泥衣表面光滑无隙缝时,便提起瓦桶放到平整的地面上,再褪出模具,瓦坯子就成了。坯子干后,就将其一片片地折开,收好后放在干子上。为防雨水,上面得盖有薄膜。我父亲是队长,师傅们有什么需要解决的,常来我家,所以,我与这些师傅比较熟悉,也学着师傅的样做过瓦,当然多半是废品。他们也乐意让我一试,失败了,会冲我哈哈一笑。
砖瓦这活,最怕雨,一旦雨来得突然,他们几个忙不过来时,父亲会让村民前去帮忙遮盖坯子。如果接连几天都下雨,他们无事可做,会着急恼火。没办法,也只有打扑克消遣时光。有一年过来的一个师傅,还带了一把笛子,空闲时会吹些曲子。他还会吟出一些民谣来排遣孤独。记得有一年端午,他在墙上用黑木炭写道:五月初五是端阳,家家接女又接郎,只有我呀就无人接,粽子粑粑自做尝。我们这些小孩看后,都笑他想讨婆亮了。
烧窑的时候,他们会从老家请上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来把关。通常是在红薯成熟时节,我们这些小孩都会拿一些红薯放在窑顶的土里去烤。烤的红薯不会烧焦,又特别香,很好吃。烧好一窑,时间大约二十多天吧。出窑卖了货后,他们也就可以拿到工钱了。
我们生产队烧制砖瓦的历史有六七年吧,都是龙从的师傅做的活。当时,我感觉这些地方的人的生活比我们还不如吧,要不怎么会离家远远地来到我们这个地方谋生?也想过龙从人可能比我们那里的人更活络些,更善于营生。
说龙从比我们那个地方生活条件要差些,有一事彻底改变了我这一坐井观天式的看法。那年月,人均口粮底,大多只有三百多斤;最低时,我队仅只有二百八十多斤。有一年,年关将至,可大家的口粮毫无着落,春节期间可能连饭都吃不上。父亲很着急,开始想办法筹粮。老天有眼,总算有了个好消息:龙从那边有粮,可借来救急!我们队里有个退伍军人在龙从那边当公社武装部长,父亲问他有无办法,他了解到某个生产队有些指标粮,而这个生产队过年的口粮是没问题的,这位干部就与那个生队里的领导商量,可否借来渡过我们三百多人过年吃饭的难关,没想到对方爽快地答应了。
消息传回来,父亲非常高兴,连夜与队里的几个领导商量,决定第二天与会计就出发到龙从去。到龙从时,天色已不早了,那位武装部长安顿好父亲、会计两人后,当晚就去参加了公社领导开的一个会议,主要领导在会上说:各队要控制好粮食指标,不能随意调拨。部长一听,觉得事势不对,借故离开了会场,赶紧过来与父亲他们商量应对的办法。大吃一惊的父亲,立即做出决定:趁公社领导的意见还没下传,当晚就去那生产队。部长觉得这办法好,一行人便来到了那个生产队,事情办得出奇的顺利,完成好了相关手续。天亮后,父亲他们就到了粮站,把这粮食指标转往转湾了。很快,我们队里就把粮食分到每户,让大伙去粮站购买。
父亲回家后,很自豪地说起这经过,我听得一惊一乍。当时,我觉得这龙从是个好地方,竟然有余粮借给我们,龙从人太好了,急人之所难。社员们都很高兴,发自内心地感谢他们。直到早稻收获后,我队才把这粮食还给了对方。
龙从人好,勤劳、乐观、善良。借米一事,直到今天,我仍然感念龙从人,没有他们的慷慨,那一年的春节,我们不知道究竟怎么过?
指标粮:计划经济时代粮食购销的术语。农民以队为单位每年要送公粮,到青黄不接时,政府又返回一部分,称返销粮。返销粮是有指标的,得用钱买,只是低于市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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