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动的山乡（散文）

舞动的山乡

日前，我因有事回了一趟偏远山乡的老家。夜幕降临时，我坐在堂弟家中，正想看看电视，却被一阵乐声吸引住了。那是一溜从多功能音响里飞舞出来的音符精灵，在原本静寂的山乡上空腾挪飘逸，激扬得波翻浪涌，粼粼地向四周的群山荡漾开去，顿时，峰鸣谷应，袅袅娜娜，不绝于耳……堂弟告诉我，蓼兰带着一群大妈大嫂又在跳广场舞了。广场舞不新鲜，可在我们这山旮旯里时兴称得上稀奇，我得去欣赏一盘。

一座小洋楼前被LED灯照得通亮的的场院里，周匝站满了老人小孩，兴致盎然地在看热闹。场院中心，二三十个中年妇女，正随着旋律，彩带飞扬、裙裾飘摆地翩翩起舞。别看这些大妈大嫂们平时有的泼辣任性，有的憨厚沉稳，有的邋遢随意，这下可一个个神情专注，动作齐楚，十分投入。领舞的蓼兰，相比之下显得情态自然，动作娴熟，舞姿优美。她五十开外，早已荣升奶奶级，却不乏青春气息，比照年轻时的蛮腰秀腿，这下略显健硕了一圈，可轮廓分明的三围更趋紧致健美，风韵不减当年。她一向是临近村落同龄妇女中的佼佼者，古道热肠，性格开朗，端庄不失乐观，聪慧兼具雅致，举止落落大方，颇富亲和力，有着凝聚人气的磁场效应。

一曲终了，一曲又起。在乐曲的过门声中，姐妹们迅速走到场边拿起腰鼓，斜挎在肩上，系好彩带，然后各就各位排好队列，便马上合辙地融入舞蹈音乐节拍中，律动起来。这首腰鼓舞的伴奏曲，是由二胡曲《山村变了样》中间那段快板改编的，节奏渐快渐强，跳跃而有弹性，气氛由舒缓而热烈。它仿佛一个妖娆的精灵，驾驭着腰鼓舞者们，那飒爽英姿，时而俯身徘徊，时而舒腰展眉，时而昂首仰望，时而跃然翻飞；那灵动的鼓点，要么咚咚同震齐鸣，要么铿锵一呼百应，要么爆炒如大珠小珠落玉盘；那变幻的队形，眼看着方阵挺进，转瞬四龙闹海，正凝眸雁阵翩翩，旋即葵花向阳开……眼花缭乱间，让人领略出一帧山村由萧条冷落走向繁荣兴盛历史画卷的情韵。

我正惊叹着这优美的舞姿和她不俗的内涵，众舞者在戛然而止的乐曲中灿然亮相，周匝响起观众的掌声和喝彩。我也双手举过头顶，鼓着掌走进人群，连声夸着“好好好！”随即向蓼兰调侃道：你这个当年的妇女队长，如今成了广场舞教练。还挺有艺术细胞的，能自编自舞，刚才跳的《山村变了样》，挺有创意嘛。蓼兰们这才发现是我，都向我打着招呼。蓼兰示意大家歇歇气，然后谦虚地对我说，教练不敢当，不过带着大家活动活动筋骨而已。几个姐妹赶紧抢过话头，你一言我一语由衷地为师傅点赞，说她原本也不会跳舞，硬是自费买了多功能音响，白天在家里对着视频逐个动作学，然后连缀起来反复练习；晚上就当“贩子客”，教大家跳。多亏她聪明能干，勤快又耐心，把一群手脚硬撑的“圆手板”调教得有板有眼的，不亚于城里那些训练有素的广场舞大妈呢。更感谢她把大家从字牌、麻将桌上拉出来，不再有误事、输钱的烦恼，同时既锻炼了身体又减了肥，往日病恹恹的翠花如今健敦敦的了，凤娇婆的风湿性关节炎跳掉了，胡氏大嫂一个月下来跳瘦八斤半板油。观众群里的老人们也纷纷夸她給村上带来了喜庆和吉祥，哪个家里有红白喜事，不再花高价请外地的鼓乐队，就由她带领姐妹们上门义务演出。有人建议我写一篇稿子去登报，表扬表扬她们的师傅。我连连点头应承。

蓼兰谦和地一笑，要我别信他们把她往井（奖）坎上推，登报表扬也没有必要，只希望我这个老叔多编几个节目给她们排练，让演出常演常新。我也欣然答应。

我看她们的架势像是彩排的样子，就问是不是又有演出任务。蓼兰说快要庆七一了，她们的演出队要去参加五乡镇联合举办的广场舞比赛。我问有把握得奖吗？她朝姐妹们摊开手，要我去问她们。大家又叽叽喳喳嚷开了，有要我去村活动中心墙上数一数历年比赛的奖状和锦旗的，有说不是各乡镇的网红演唱队她们还不屑上场去比的。

观众群里的田生大哥说，别看我们这山角草弄，寓教于乐的风习源远流长。我连连点头称是，和他一起细数着，先前的宗祠和祖庙都有起伞顶的戏台，每年请戏班子演戏；后来村上搭了个阳戏班子，自娱自乐；再后来先后成立俱乐部和宣传队，改革开放头几年又请过戏班子，后来外出打工的多才歇了一阵，幸亏如今蓼兰带着大家又续上根脉了。

蓼兰们听得起劲，拧开音响，又舞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