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我救助了一只八哥。
她误食了农药,蹲在田塍上一动不动,像垂死的老人,爱打瞌睡的样子。
放学回家的我发现了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捉住了她。
我如获至宝带回家。父母说,八哥身上好大农药味,救不活的,丢了吧!
我不甘心,并自以为是地认为,我能救活她,她会活下来!
我固执地给八哥喂食棕树上的球形籽,并顽固地相信,棕籽可以解毒。
因为我偶然发现,曾有那么一次,栖息在村子周围的八哥,有一回群体农药中毒,一下死了好多。一些症状较轻的八哥,却发疯样啄食棕树上的球形籽,最后似乎都活转过来。
这个发现,是我心中的秘密,也是我自信的筹码。
除了喂食棕籽,我还喂她白米、黄豆、蚱蜢、蚯蚓。
最后,我赢了。
被父母料定必死的八哥,在我的细心照料下,慢慢活了过来。
这是一只成年的八哥,羽翼丰满,除了翅膀尖尖有些许白色,通体毛色油黑,头上还有一个好看的耸立的羽冠。
我把她关在家里装过猪崽的竹笼里,在笼底铺上干草,一旁预留干净的井水和食物,看着她一天天康复,越来越有精神,毛色越来越好看,见到我,还会振翅跳跃,并哑着嗓子唱歌。
我很喜欢她。她是我的宠物,我的至爱。就好像民间故事里,男的救了个女的,最后相亲相爱。我不知道八哥是否也爱上了我,但我知道,她有翅膀,她会飞,我怕她一飞就不回来,我不想转眼就失去她。
为了心中的占有和私欲,我想来想去,最后终于硬着心肠,狠狠心下定决心,用剪刀剪去了她双翅的长羽。
她刚开始拼命挣扎、叫喊,后来,就顺从了;再后来,就习惯了。
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修剪她翅上的新羽。只有这样,她才飞不高,飞不远,飞不走。
她和我形影不离。我只要把她从笼子里放出来,她就会像家养的小鸡,亦步亦趋跟在我的后面。我去钓鱼挖蚯蚓,她还会在我身后翻出的泥土中,找到我没发现的蚯蚓。有时,我带她出去显摆,把她放在肩膀上,她的爪子紧紧抓着我的衣裳,摇摇晃晃立在我的肩头。
她是如此依恋我,但我却无法完全相信她。我的心中经常存着一个疑问,如果不是我修剪了她的翅膀,她会不会一直留在我的身边,立在我的肩头?她会飞走吗?飞了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我好想知道,但我却一直不敢尝试。我依然每隔一段时间,就修剪一次她的翅膀。
如果不是看了那部该死的黑白电影……电影的名字我早忘了,只记得主人公养了一只八哥,黑色的,大小和我养的差不多。但电影里的八哥,却会说话:“先生,您好!小姐,您早!”
我也有八哥。电影里的八哥会说话,我的八哥也应该会说话。我心中的固执,又一次沉渣泛起,一如我当初相信自己能救活她,现在我也能教化她一样。
“八哥,你好!八哥,你早!”我一次一次地对着她大声地说。
我一字一顿,内心充满期待。她刚开始还有点兴趣,歪着头看着我,后来似乎听烦了,将头转到一边,干脆不理我。
我口水说干,计谋用尽,连着训练好多天,也没听到八哥嘴里说出“你好或你早”等半个字眼。我不甘心,我很不甘心,开始千方百计留意和打听如何让八哥开口和说话的事情。
终于,我在一次与高年级同学吹牛式的闲谈中,听到了我最想要的东西。
那个该死的高年级师兄,我早忘记他的名字了。可我却无法忘记,他曾经红口白牙告诉我,要想让八哥说话,就要用剪刀,将八哥的舌头修圆。还说他过世的爷爷,是养鸟的把式,他养的八哥,只只会说话,但都要这么搞。
我又一次如获至宝,以为得了世上最了不起的经验。可当我掰开八哥的鸟嘴,我这才发现,八哥的舌头尖尖的,我又怎么将它修圆呢?
我几次掰开八哥的嘴,几次拿起剪刀又放下……八哥顺从地配合着我,用温驯的眼神,无辜而信任地看着我。
我咬咬牙,用借来的小剪刀,学着妈妈剪鞋样的方式,真的就剪了下去……只是,我好像没把八哥的舌头修圆,而是将她的舌头剪掉了一大截。
当我看到剪掉的舌头,从截面不断冒出鲜血时,我的心就开始剧烈地抽搐和疼痛了。我很后悔,真的好后悔,但却为时已晚。八哥怪叫一声,从我手中奋力挣脱,然后掉到地上,不断在地上扑腾。她应该是痛坏了,痛得无法承受,无法呼吸。十来分钟后,满嘴是血的她,终于伸直了脚杆,一动也不动了。
我双手托着八哥余温犹存的尸体,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地大哭。
母亲闻讯过来,大吃一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平时不是当她是宝吗?怎么就弄死她了?”
父亲也走过来,却拿起八哥在手心掂了掂:“算了,算了,不就一只鸟吗?哭什么哭?”
然后,父亲将八哥甩给母亲,有点兴高采烈地说:“等下用开水烫了,拔光毛搞干净,晚上炒了伴酒!”
我的哭声,更是变得打雷一样,震天动地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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