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一隅,新楼盘正在兴建。
工地的旁边,有一个休闲公园。
公园的对面,是一个别墅小区。
梁老伯和他三岁的小孙子,就住在公园对面别墅的洋楼里。没事的时候,他喜欢带着小孙子,走出小区,跑到外面的休闲公园来玩。
新楼盘工地上有很多搞建筑的民工,有事没事的时候,也喜欢到休闲公园来遛跶遛跶。
民工们三五成群,灰头土脸,衣冠不整,脏不拉叽,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说话粗声大气,在公园里随意走动,还随手乱丢垃圾,令本地土著的梁老伯极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他三岁的小孙子却没一点顾忌,有一天,他离开爷爷,跑到三个赤着上身坐在草地上闲谈的民工面前,瞪着好奇的双眼看着他们。三个民工看着这粉嘟嘟可爱的小男孩,话也不说了,个个挤眉弄眼向孩子扮鬼脸,逗得孩子呵呵大笑,民工们也乐得哈哈大笑。
梁老伯听到孩子和大人的笑声,循声冲了过去,鼻子轻蔑地一哼,拉起小孙子就走。三个民工一脸讪讪,一下子愣在那里,最后也没趣地走开了。
一天下午,爷孙俩又来公园玩。孙子又一次离开爷爷,跑到一个坐在椅子上看杂志的年轻人旁边。年轻人西装革履,穿着得体,打扮入时,闲适优雅,很像这个城市的原住民。梁老伯远远地看见,年轻人收起杂志,用手摸摸孩子的头,蹲下身子和孙子说着什么。梁老伯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突然,年轻人四下望了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小孩就跑。他越跑越快,很快就跨过了公园的绿地,跑到了外面人来车往的街道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梁老伯一下子猝不及防。他跌跌撞撞地追了出来,嘴里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着:“我的孙子,我的孙子,我的孙子……有人抢了我的孙子,救命啊!” 他很快就跑不动了,瘫坐在地上,嘴巴抖动着,手指着抢匪逃跑的方向。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公园里的人几乎个个都和梁老伯一样,一下子回不过神来。大家很快围上来,现场乱作一团。人群闹闹哄哄,却没哪个上前去追。
眼看抢小孩的匪徒就要冲过大马路的红绿灯了,说时迟那时快,从新楼盘工地里一下子冲出三个手持木棍的民工,箭一样向着匪徒逃跑的方向包抄过去。匪徒跨越了人行横道,跑得飞快;三个民工边跑边飞舞着手中木棍,紧跟其后;前后四个人影展开角逐,一下子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我的孙孙啊!”梁老伯拼出最后一口力气,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快打110啊!快打120啊!”人群又乱做一团,有人开始拨电话拨警,也有人使劲摇晃和呼唤晕倒的梁老伯,进行现场的救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110没来,120没来,三个追堵抢匪的民工,也还没有回来,也不知他们抓到抢匪夺回孩子没有。
梁老伯已在现场群众七手八脚的救护中缓过气来,脸上老泪纵横,眼神呆呆地望着对面大马路红绿灯路口的方向……
“看,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了,孩子也回来了!”大约几分钟之后,人群再一次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叫声。
梁老伯定睛一看,只见三个民工,正气喘吁吁,一路小跑过来。最前面的一个民工,怀里抱着的,正是他的心肝宝贝——三岁的小孙子。
人群一下子涌了上去,像迎接英雄一样地簇拥着他们过来。
抱着孩子的民工,走到梁老伯面前,轻轻将孩子放下。梁老伯抱过失而复得的孙子,百感交集,痛哭失声。然后,他又松开孙子,双手在身上的口袋里摸索,最后掏出一沓钞票,硬要往三个民工手里塞。
三个民工却连连摆手,急急后退,死活也不肯接钱。
年长的民工说:“这钱我们不能要,我们都是有崽有女做父母的人,将心比心,谁见了这样的事,谁都会出手相帮!”
稍年轻的民工说:“刚才好险,我们追了四五百米,只差几米抢匪就要抱着孩子上到接应他的面包车上去了。我们一直紧紧咬着他的屁股追着不放,他只得把小孩扔在地下,没命地跳上开过来接应他的面包车跑了。那车要是再晚来几分钟,我们保准能抓住他!”
最年轻的民工说:“也活该这孩子和我们有缘,刚才救起他时,他竟认出了我们,还叫我们叔叔呢!记得前几天我们在公园草地上乘凉说话的时候,他就跑到我们面前,对着我们笑,跟我们逗乐。我看到他,就想起我家里那三岁半的小儿子……我一直记得他那清亮的眼神,纯净得没一点杂色。唉,在城市里,也许只有两三岁的孩子,才会这样正眼看我们咧!”
三个民工说着说着,慢慢退出了人圈,向着公园旁的工地走去。
梁老伯呆呆地立在原地,听他们三个说话,似乎感觉声音越来越熟悉。他猛然一下子想起,眼前这三个打着赤脚,光着上身,浑身晒得黝黑的男人,不就是前几天坐在草地上和孙子逗笑的民工吗?想到自己那天曾经对着他们轻蔑地一哼,拉起小孙子就走的情形,他一下子芒刺在背,羞愧难当。
“恩人啦!”梁老伯不由自主双膝一弯,“扑通”跪了下去,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对着三个民工的背影磕起头来。
2009.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