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走了,成功看到《梨园村月》的画轴前摆了张漆得油光晃亮的半圆桌,桌上摆了一对内插野鸡翎毛的青花梅筒;两边又是两张太师椅,椅前置脚踏。他正看得认,“铛、铛、铛••••••”西厢房传出个拖着袅袅金石之声的音响,成功感觉奇怪,正伸着头寻找声音的出处,草草见了便解释说:“咯是钟声。伯伯有架好漂亮的落地钟呢。来,去看看。”
西厢房的木板地面铺一张绿豆色地毯,正对房门靠里壁,一架比他俩还高的黝黒贼亮的落地钟,镶金嵌玉,古色古香,让人感觉神秘肃穆。钟的顶部,摆了尊脚踏莲花的瓷观音。紧靠落地钟是一溜博古架,上面放有带红缨的鸳鸯剑、各种精致的折扇、形状各异的花瓶、文房四宝、不同翎翅的官帽及珠花宝簪之类头饰等等••••••打横,是一溜书架,书不多,都是线装。进得房内往身后看,靠门的板壁是一排相框,里面刊的都是人物剧照,大小、黒白、彩色都有,也有穿便装的生活照。
成功指着伯伯穿古装挂白髯的照片说:“咯张像我在思雅照像馆见过,伯伯扮的是哪个?”
“咯是宋士杰。伯伯就是演他出了名的。喏,咯是打鱼杀家,清风亭,咯是空城记。咯是毛主席、刘主席、周总理,还有中央首长接见伯伯他们。咯是伯伯早年跟田汉、欧阳予倩他们的合影。我爸爸可佩服伯伯呢。”
草草说的太多了,成功无法听懂。他又指着伯母带凤冠、插翎毛、披斗蓬、抱琵琶的剧照问:“伯娘扮的哪个?”
“咯是昭君出塞,伯母演咯曲戏得了全省第一名。喏,咯是她演的秦香莲。哇!快看咯幅。咯是疯子叔叔和俞阿姨合演的逰园惊梦。咯曲戏轰动了全省,可好看呢。”
“嗯,好看!”
“咯是书房,那边卧房更好看。”
草草带他进了东厢房,这里跟那边一样,窗明几净,光洁照人。板壁全用鹅黄壁纸裱得平展展的。木嵌的地板漆成深红;靠窗是一张又大又沉的书桌;书桌过去是梳妆台,它跟外面的太师椅一样,雕龙刻凤,做工精美;偌大一面镜子把两个小人照进去还嫌空阔。跟梳妆台成角的是几座柜。五屉柜、大立柜、床头柜,大小柜门均嵌有形状各异,纹理如云、如雾、如高山、如流水的大理石。整个卧室真是毫光闪亮,一尘不染。卧室中央是一张雕刻精美的宁波床。床四周围着镶金黄流苏的象牙色软缎绣花帐檐。洁白的丝罗帐如烟似雾笼着床柱,衬着那洁白的褥子和鹅黄锦缎被、枕,让床拦嵌着的镜子映照着,真是华丽清新,满室生辉。
靠门的这边立着一面跟床柱差不多高的穿衣镜,紧接着便是一个三柱雕龙衣架。
小成功的目光应接不暇,从此把一个想象不出的天堂记在了心底。
吃过晚饭,雯瑶为两个小客人在洞天宫戏台的侧幕边安了两个小板凳。草草不安份,拉着成功去了后台。
草草走到一个正在化妆的女演员面前。
“小小姨。”
“哟,草草。”小小姨从镜子里发现了草草,便转身问:“上伯母家来了?”
成功发现,小小姨就是和“老将军”结婚的俞芙蓉阿姨。
“今晚小小姨演哪把角?”
“小小姨还能演别的角么?就是你爱看的杜丽娘呗。”她展着个淡淡的笑,眉梢眼角显出哭过后的轻微红肿。
“小小姨,您化妆,我不打扰了。”
“呀!草草果然长大了。好乖。以后去小小姨家玩,好吗?”
“好的。”
离开小小姨后,草草问成功:“你晓得小小姨是谁吗?”
“她是俞芙蓉。”
“哇!你晓得?”
“她结婚那天,干娘和干爹带我去了她家。”
“是吗?你看到她老公了?”
“是啊。”
“她老公好丑哟――”
“是。”
“晓得吗?她先前的老公就是疯子叔叔。他俩才相配呢。对么?”
“对!”
“我爸、妈说,小小姨是红颜薄命。苦得很呢。”
“苦?!不对。她跟关姑爷很好呢。结婚那夜她俩还唱戏唱得好开心!”
“错了错了全错了,小小姨命苦。伯娘跟我妈讲,她的额角玉润珠圆,是为人单纯良善,不知藏诈的象征;她的眉毛清秀娟丽,容易惹动男人的欲心;她的眼睛长大深邃,涵着浓浓的忧郁,是一扇多情而又凄美的窗。她的不幸全由这洞开的窗招来;她的唇太温润柔美,容易遭人袭吻;她的鼻子玲珑葱直,使她五官生辉,美得使男人不安份;她的笑又总是太淡太淡,淡泊得使男人易动怜香惜玉的邪心。”
“草草,你讲的我全听不懂。”
“我也不懂。伯母是咯样讲的。妈还笑伯母是面相家呢。”
“小小姨象伯伯房里那尊瓷像。”
“不可比的。那是观音菩萨。”
开演了。柳扶风和俞芙蓉在演《逰园•惊梦.》
唱的又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今晚有琴笛伴奏,那音律逶逶迤迤,缠缠绵绵,幽幽咽咽,叹叹怨怨,情调已不是那晚的谐趣欢乐,而是婉转得直叫人流眼泪。
“好!唱得真好。”一句浑浊的北方话将他俩扯过头去,只见小小姨的老男人正瞪着铜球似的眼睛在感叹。
“看到么?”草草掩着嘴笑问。
“看到了,他是小小姨的老公。”
“晓得么?戏园的叔叔阿姨讲她老公有杆好吓人的老枪,比他那个大鼻子还大,结婚第二天就把小小姨吓得住了医院。”
戏完了,俞芙蓉下了台,关东杰将一件裘毛皮草帮她披上,她却沉着个冷脸,抑着声埋怨:“叫你别上戏园来,你总是不听。”说着,头也不回的向后台走去••••••
柳扶风下了台,他睃了一眼向后台走去的情人和情敌,而后慵懒的将身子瘫在老关刚才坐过的椅子上,蹙眉垂目唉声叹气。
成功迷糊了,今晚看到的和那晚在关姑爷家看到的全对不上号了。小小姨若能嫁给柳叔叔该多好。他俩就是杜丽娘和柳梦梅。
第三天,黎晓原和崔又生来接女儿和成功,他俩对雯瑶说:“幼儿园开园了,学校也开学了,别再吵烦伯伯伯母了。”
吃过午饭,雯瑶拿出两套花毕叽童装说:“真舍不得他俩走,咯一走,咯里又空落落的了。咯两套衣,两个孩子一人一套,算伯娘的一点心意。”说话间,眼泪也来了。
又生也带了泪,她很显歉意的小声说:“嫂嫂别伤心,一个城里住着,有事无事我常叫他俩来看您。”
“咯样才好。草草、成功,常来看伯伯、伯娘,好么?”
“好!”两个小鬼应得很爽快。
成功在伯娘学苏联老大哥,时兴男人穿花衣的开导下,别别扭扭的穿上了她为他做的花衣跟草草一家人回到了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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