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标

因为敬重，所以铭记。一直清楚地记着爷爷的生日，农历十月初七。那天，从电话那边感受到了爷爷的开心。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了小叔的电话。让我特别地吃惊，爷爷右眼失明，在心里边，我一直不敢也不愿接受这是个事实。思绪不知不觉地蔓延开来，想起了童年时与爷爷度过的点点滴滴。 
         爷爷是位木匠，足迹遍及湘西南。在那个交通基本靠走的时代，也算是个走南闯北的人物。
       爷爷性格平和，能坚守住那份内敛。小时候，每当饭菜太辣抑或是太咸，我都会发牢骚。却从来没听到过爷爷的半句怨言。后来，听爷爷说，他们在外面做手艺，吃饭也很有讲究。只夹离自己最近的碗里面的菜，绝对不能站起来夹桌上另一头的菜吃，更不能抱怨饭菜的口味。只有这样，才能给雇主留下一个好印象，才会有更多的人请他们做事。
        爷爷时刻保持着内敛，更做到了以德报怨。那时候，在城步偏远的大山里面，流行着一种巫术叫“放蛊”，凡是被蛊到的人大多命丧黄泉。爷爷也曾遭遇放蛊。在帮一户人家修建仓库时，那家的老太太硬是塞了两个鸡腿给爷爷，或许是见多识广，爷爷产生了怀疑。在那个食物极度匮乏的年代，顶住了诱惑，将鸡腿扔进了池塘。后来，发现十几条鱼浮在了扔鸡腿的上方。爷爷也曾从前辈们口中得知，当遇到放蛊时，你就想方设法地将食物送给那家的小孩吃，让他们自食苦果，然后你就赶紧远离那个地方。然而，爷爷摸了摸良心，并没有这样做，仍然认真地帮那家人做好了仓库才离开。
        爷爷大度、收敛，大多数时候忍辱负重、以和为贵。当忍无可忍的时候，爷爷也曾奋力抗争。在靖州帮一公社造粮站时，当地一位自恃身强力壮的地头蛇时常骚扰爷爷他们干活。这天把他的斧头藏起来，那天又把他的锯子拿走。多次劝诫后那人依旧我行我素。最后，爷爷找到了那人，询问他到底要怎样才不骚扰他们的工作。除非你能在“扳霸”（霸为音译）中胜过我，那人傲慢地说道。开始，爷爷不知扳霸为何事。经那人比划，得知其即为扳手劲，爽朗地答应了他的挑战。双方的人马都在看热闹，在一阵又一阵喝彩中，爷爷最后还是胜利了。却也是个惨胜，双方都使出了平生之力，事后，爷爷三天拿不起虎头，那人在自家躺了一天一夜。爷爷的这次抗争，为他赢得了声誉，也给他们一帮木匠带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宁。
        爷爷有见识，能忍争有度，却也很“迷信”，他相信坟山屋场。家乡有一种习俗，坟山对山，屋场逢凹。爷爷即迷信于它又将它发扬光大，在距离大院子五百米的山头上盖起了房子。大门正对着两座大山之间的低凹之处，大晴天，放眼远望，那条山凹很开阔，清楚地看到它中间有一座挺拔的小山，爷爷称其为“笔杆子山”。小时候，曾听他不止一次指着笔杆子山对我说。“我家一定会产生能干的人，小虎，你一定要攒劲读书啊！”尽管，这是迷信，可毕竟带了激励的成分。幸不辜负爷爷的期盼，我勉强上了大学。
        以前，我一直想不明白。爷爷是那么的优秀，却终生只能成为区区一木匠师傅。原来，爷爷在成为木匠之前。也曾被武冈二机械厂看中做技术员，并实习了一段时间，后又转到建筑公司做了半年施工员。正当上面准备将爷爷提干的时候，他作为地主儿子的身份被发现，随即被遣送回了村里，也就有了后面的木匠生涯，也就有了“笔杆子山”的传说。以我现在的阅历，也就渐渐明白爷爷为什么沉迷于坟山屋场。
        不幸中的万幸，爷爷的右眼失明，并不是永久性的，是患了白内障，经手术后已完全恢复。出院后，打电话慰问爷爷。“这次眼瞎，让我心里面更加明亮，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将你父亲他们培育成才，以致于他们现在还在面朝黄土背朝天，幸好孙辈们还多吃了点墨水。”爷爷感叹到！
        如今，堂弟、堂妹们又如当年的我一样在聆听着爷爷的故事，或许“笔杆子山”能让他们找到人生的航标。为了生计，爷爷长年在外，当然，父辈们不可能听到“笔杆子山”的故事，也就成了农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认为“笔杆子山”给了我奋发向上的底气，其实，真正激励着我上进的是爷爷，他才是我的航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