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外婆桥上看风景
外婆在屋外看我
明月装饰了我的窗子
我装饰了外婆的梦
前不久，听姆妈说外婆在别人家唠嗑，高血压突发，晕倒了！我吓坏了，外婆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啊！得知抢救及时、暂无大碍后，一颗高悬的心、一根紧绷的弦终于回归原位。外婆对我的影响甚至大过姆妈，我却在所谓的忙碌生活中疏略了她。灯火阑珊之夜，我狠狠地给了自己一拳。疼痛中，记忆犹如井眼之水，汩汩涌出。
外婆从小父母便去世了，寄居在龙溪乡歧塘村外公家做童养媳。与外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自然就拜堂成亲，有了姆妈、三个舅舅和姨娘。对我这个大外孙，外婆是呵护有加。
一 童年——神往的外婆桥
流光回转至30多年前，姆妈嫁给贫寒的父亲后，没过几天好日子。外婆不忍心我们受苦，时常接济。将碾好的米、挑好的菜等食物，叫外公或大舅舅徒步20多里路，送到我家去。碰上放暑假，我带了作业本，去外婆家直接接受接济，长达四、五十天。吃的事倒在少年时记得很清楚，童年时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
那时候我家还未通电，看着外婆家的电灯，特别神往。我说，外婆，电灯怎么不用油就会亮呢？等上学了，我把它带回去做作业！外婆哈哈大笑，好好好！拿两个回去都可以！殊不知，没电线、没变压器，电灯又如何亮？
天热时，我喜欢睡在走廊旁的青石板上，清凉入体，沁人心脾。晚上蚊子咬，外婆一边哼着儿歌，一边用老蒲扇为我赶蚊子。于是我又相中了青石板，外婆，等上学了，我把它扛回去睡觉！以至于长大后，舅舅们向我开玩笑：外甥大爷（他们以“大爷”后缀，含戏谑意），还要扛青石板吗？
二 少年——色香味的外婆桥
家里仍然窘困，少年不知愁滋味，却知菜滋味。我想吃鸡蛋，外婆想方设法做不同的样式：水煮蛋、荷包蛋、清蒸蛋等。吃腻了，外婆炒了我爱吃的辣椒炒蛋，咸淡适中，辣味劲爆！10多年后的今天，我对这道菜更加情有独钟，只是再也吃不出少年时的感觉了。
外婆屋后有一口由稻田改成的鱼塘，水很浅时，外婆便叫大舅舅拿没底的箩筐去罩鱼。大舅舅在水里静立，发现有鱼游过来，猛地往下一罩。鱼儿进了“天箩地筐”，顺手一摸，掐着一条鲫鱼，向岸上的我喊，外甥大爷，拿脸盆来接鱼！而这种事的概率比较小，一般罩两、三条后收工，够我吃了。
外婆将鲫鱼去了鳞、鳃和内脏，在腔内放入油、盐、姜末和蒜泥，清蒸完后撒上葱花，去掉刺给我吃。我连干三大碗饭，有时焦皮（学名应为“锅巴”）都不放过。外婆在一侧微笑着说，慢吃点，别咽着。我傻乎乎的，一个人吃独食竟浑然不觉。
我对外婆家的坛子兴趣极大，里面有酸萝卜、酸辣子和酸姜。外婆把酸萝卜切成条状或片状，放一些辣子粉，搅拌均匀。——一道美味产生了！吃得我小嘴吁吁，细汗涔涔。
更有意思的，要数跟二舅舅比赛吃酸辣子和酸姜了。一人一菜碗，一次性吃完，中途不准喝水。外婆知道我挺能吃辣，起初为我加油打气，瞧我大汗淋漓，立刻制止我，反倒训斥二舅舅。眼见菜碗露底，我越吃越有劲。最终二舅舅不得不服输，竖起大拇指称赞，还是外甥大爷厉害！
而今，外婆家的坛子没什么东西了。她叹气说我以前放假还能去耍四、五天，工作了常年在外，酸萝卜、酸辣子和酸姜放坏了她都吃不完。我听到这些，顿生几分酸楚。
三 成年——凝重的外婆桥
2000年考上大学时，我第一速度向外婆报喜。外婆乐开了花，声音有些颤抖，好啊，外孙有出息了！我做梦都在等这一天！上学没钱，外婆召集舅舅、姨娘为我凑了4000多，偷偷给了我500。50块的、10块的、5块的，连边角都整整齐齐。很明显，是长时间压起来的。去学校那天，下着雨，姆妈说她送我就可以了，外婆却执意要送。车徐徐开走，我向窗外望去，一片模糊，只看见雨滴顺着车窗悄悄滑落。
工作后，偶尔回去探望外婆，无非是买点东西、拿点钱。我给200，外婆给我和妻子每人封108。我们不要，她说，这是发财钱，不能不要。你们来这里呆四、五个小时，吃餐饭便走，歇一夜都不肯。外婆眼睛有点湿润，我们见机收下，回家后留着零头，整的让姆妈再给外婆。
去年11月份，70多岁的外婆动了白内障手术。我电询病情，外婆倒先问我身体好不好、工作顺不顺利，叮嘱我与妻子要和睦，好好工作，步步升高。不要总惦记她，有舅舅、舅母的照顾，她的眼睛已好多了。其实，眼睛恢复有个缓慢的过程，更何况动了手术！外婆总是告诉我们好的一面，自己承受另一面痛苦。
跟外婆接触的时间，从童年时的四、五十天，到少年时的四、五天，到成年时的四、五个小时，再到现在打电话时的四、五分钟，依次剧减。我疲于奔命，想回却回不去，每每抬头望明月，喟叹回家的路是越发遥远了。
听着儿歌《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想着往事。春风又度外婆桥，桥上的风景依旧那般美好。往事生根发芽，绽放幸福的花朵，朵朵令我心醉！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摇开了春花，摇落了秋叶；摇得外婆一脸沧桑，摇得自己两眼朦胧。
外婆啊，您是默默付出不求回报，我是人生长恨水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