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织的围脖

望着北方友人寄来的围脖，脑海深处不断翻阅着往事；原来还有一块深灰色的围脖，它积存的母爱没有一丝不减，反而与日俱增，犹如那珍藏在酒窖里的女儿红，随着时间的推移，味道越来越浓。只因曾经温暖的围脖被我不小心掉进火盆里烧为灰烬，令曾经的我痛哭流泪，发誓要将这段围脖的往事永远封存起来，将母亲对我的爱深深埋藏在心头。而今日围着北方友人寄来的围脖，软软的感觉，慢慢地勾起我儿时围围脖的回忆。
　　 那是一个寒冬季节，也是围围脖的季节！无论是邻家的伙伴，还是学校里的同学，路上不相识的同龄孩子，脖子上都围得严严实实的；只有我每日努力缩着脖子，干巴巴瞪着双眼。不过我没有争着闹着要围脖御寒，因为我知道家中的光景：父亲的生意已呈低谷状态，全靠收债借款维持运转；生活和学费全靠母亲寄回的那点微薄工资。
　　 很快我的窘态，引起了刚从广东回来的母亲的注意。母亲在家中衣柜翻了半天，找到了一件深灰色的旧毛线衣；刚开始她踌躇了一会儿，大姐也连忙劝道，妈，这件旧毛线衣是小姨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拆了它，你会挨冻的。听到大姐的话，母亲只说了一句，孩子，让你弟弟不受冻，我就放心了。后终于下定决心拆旧毛线衣。当夜两人为我的围脖忙碌着，母亲不费余力拆毛线衣；大姐熟练地绕毛线。等大家睡着了，母亲穿着单薄外套，手里拿着冰冷的棒针，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针织过去，一针挑出来，完全无视凌冽寒风的存在。有时我一觉醒来，母亲还在不停挑来挑去。就这样，母亲白日打理着生意，种屋后的菜地；晚上洗洗刷刷后，还抽出睡眠时间给我织围脖。
　　 自这一刻起，我一直沉浸在喜悦当中，却不曾想悲伤的事情还在后面。某日我放学归来，做完作业一直到晚上，都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非常敏感地我一头栽进大姐怀里嚎嚎大哭，大姐，妈妈是不是又上广东呢？大姐没有做声，而是拿出了一条深灰色的围脖说，这是母亲连夜织的，围着看合不合适、暖不暖和？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母亲已踏上了背井离乡的路途，是因车费要比过年后便宜些。我还明白，大姐心里也很难过，为了不让我伤心，她特意拿出母亲织的围脖来转移我的注意力。
　　 摸着母亲织的围脖，我渐渐停止了哭泣；擦干眼泪，开心地做起了鬼脸。大姐一边帮我围围脖，一边告诉我，织围脖的毛线，是母亲拆了自己那件旧毛线衣的，你要好好爱护这条围脖哦。顽皮的我听到大姐这句话时，很懂事的“嗯”了一声。大姐又递给我一张小纸条，纸条上是母亲的笔迹：小零，你是一个乖孩子，我给你织了一条围脖，当作新年礼物吧！妈妈今日上广东，会给你赚很多很多钱买玩具........望着望着，我不禁簌簌地流下了眼泪。
　　 大约过了几分钟，围着围脖的我渐渐控制住了情感，对着大姐破泣一笑，然后一股烟似的跑到邻家小伙伴面前炫耀；望着小伙伴羡慕的目光，我突然发觉我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小孩子。这就是我第一次围围脖的感觉，那时我才满十岁。而那一年冬日，母亲织的围脖与我形影不离；我抱着它睡觉，围着它上学﹑跟小伙伴们玩耍。只有这样我才能忘掉母亲上广东的悲伤；只有这样我才会感觉到母爱常伴身边时刻温暖着我。
　　 正月初八晚上，我照例围着它跟小伙伴们在屋后的空地里堆雪人，打雪仗。一仗雪仗下来，大伙的手套，围脖全湿透了；寒风吹来，冷得我们直打哆嗦。我们找来火盆，干柴；围着火盆生火取暖。火势正旺时，我取下脖子上的围脖，烤着火暖着身子；我一个不留神，手松动了一下，围脖掉进了火盆里。围脖瞬间燃起来了，我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伙伴们急着用木棍挑；可围脖仍烧得黑乎乎的，留下半截残渣。
　　 回到家里，我将此事告诉了大姐；大姐没有责备我，反而给我讲起了母亲那件旧毛线衣的故事。据母亲回忆，八十年代的一个冬日，只有小舅，小姨穿着外婆改好的毛线衣过冬；因家中的钱和毛线不够，又因母亲和大舅年纪大些的缘故，让给了弟弟妹妹。母亲单薄的外套，乌黑的嘴唇，手脚发抖，被读初中的小姨看在心里，急在心里；她悄悄对母亲说，姐，我以后要是有钱，买一件厚厚的毛线衣送给你，绝不让我亲爱的大姐挨冻。
　　 母亲出嫁的第八个年头，小姨也出嫁了。外婆动用了半年时间攒够的积蓄，织了这一件深灰色的毛线衣给女儿当嫁妆，而小姨就将它当生日礼物转送给了母亲，这是为了早点实现自己儿时的愿望；母亲却拿它给我织了一条围脖来满足我的愿望；可我没有好好珍惜，现在想想，我的泪再一次落了下来。
　　 以后的日子，差不多十余载，我都没有围过围脖；甚至连儿时围围脖的模样﹑感觉都模糊不清了。一直到今日，我收到了北方友人寄来的礼物——一条一米长的黄色围脖；迫不及待将它围在脖子上时，让我再次找回了那一个悲喜交加的围脖故事，感受到了那件深灰色围脖散发出的浓浓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