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兄,我们已经搬进了新房,你爱喝的茅台早已准备好,哪天过来叙一叙吧。”孩儿亮与我参加他的老同学星的约会,在共进晚餐的时候正式发出邀请。孩儿亮大学毕业后来到深圳发展,与老同学星互为彼此,配合默契。星是中学同学中发迹较快的幸运儿,好喝酒,豪爽又不失精明。据说曾看中他的老板是香港人,也爱喝酒,星时常陪来深圳打理的老板喝茅台,十有八九回让老板喝得东倒西歪。杯酒释兵权,后来香港老板将厂权让给星,由星独自经营。孩儿亮与星是患难之交,乔迁新居,理所当然要请老同学,老同学哪有不应邀的呢?
时过三日,星携妻儿来了。家宴席间频频举杯,皆大欢喜,免不了侃天论地。我是在座中的长辈,言谈所及,大家洗耳恭听。喝茅台说茅台,我不由得讲起有关茅台的家庭故事——
我的父亲是家乡方圆几十里有名的木匠,好酒健谈,为人直爽。性格爽,干活也爽。人家一两天做一只扮桶(旧时农作扮禾工具),而父亲清早起工,午饭后完工,主人家顶到田头还要扮三箩谷呢。还有一次,一家大户人家请两队师傅竞造木楼房,择定吉日良辰上梁,时辰快到,对方师傅一伙还在手忙脚乱摆弄房架,父亲这一方已将屋架排好等候半个时辰了。对方师傅头领佩服得五体投地,来到父亲面前,拱手相称“大师傅”。午间宴席,父亲被拥入上座。从此,“大师傅”的美名就传开了。
父亲喝了大半辈子的酒,他常说喝过的酒一个生产队的人也挑不起。不过他喝的酒一般是烧酒,好一点的也不过是“虎骨酒”、“冯了性”之类,年近花甲,头一次喝上茅台,是因为养了个能干的儿子——我大哥。大哥只读过高小,凭他对党的一片忠心,打土豪,斗恶霸,舍生忘死,被一位姓孙的南下干部看中,培养他入党,当上了区长。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还上了北京,参加全国群英会。回来时,他特地从北京买回一瓶贵州茅台奉送给父亲。斧劈过百年古树,但从未喝过百年佳酿的父亲,可想而知当时会高兴成啥样子了。父亲喝了茅台酒,走起路来雄赳赳,聊起话来乐悠悠。有人在酒席间碰上父亲,便问:“大师傅,您喝过大茅台吗?”问者特意将逻辑重音落在两个“大”字上。父亲脸上的皱纹舒展,欣然答道:“喝过,喝过,茅台还是茅台,名不虚传!名不虚传!你听说过么,茅台未出名之前,在世界评酒会上难以出头,有人故意打碎一瓶茅台,顿时特殊香味直冲鼻孔,众人惊讶,茅台得了国际金奖,从那以后,茅台远销四大洋五大洲。”不知父亲从哪得知,又道起了这个美丽的传说。父亲好几次谈起,我的书比大哥读得多,牌子比大哥硬,可位子没有大哥高。其实也是,一介书生,当了个教书匠,从来没买过,也实在买不起茅台给父亲喝,只有常备些米酒,等周末到了,回家与父亲对酌。也许是敏感吧,总觉得父亲有偏见,认为我的出息不及大哥,他年纪轻轻上北京,载誉而返,还买了茅台孝敬过家亲大人。有时我竟埋怨起来,唉,茅台的甘美多诱人,招致父亲对大哥的信任指数那么高!其实我错怪了父亲,大哥被错误处置回家当生产队长期间,有次发脾气凶我,当着父亲的面,我们兄弟俩辩论了一场,父亲还是站在公正的立场上支持我的。
2001年春节,孩儿带着准妻回来举行婚礼,他被总公司派驻重庆主管房地产开发,特意买回两瓶茅台送给父母。年近九十的母亲不禁怀旧伤感说:“唉,要是你父亲还在的话,又会喝上贵酒了!”屈指一算,父亲已到鲁班仙师那里报到15年了。我启开乳白瓷瓶,怀着歉疚的心情,斟满三杯茅台,恭敬地摆在父亲的遗像前,久久伫立,心中默念道:“父亲,您生前没喝过我的茅台,今天您的孙儿买回来补上啦,您喝吧.好好地喝吧!”
孩儿听我讲到这里,眼里似乎盈满了泪水。他的老同学星也感动了,直起身,说:“大伯,茅台是国酒,是辉煌人生的宝酒,我敬您老人家——先干为敬!”
因为身体的缘故我已戒酒几年了,这时候我怎么好推辞?只好破戒了,举杯作谢,一饮而干。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酒,是酒中王,人,是人中强。酒相牵,情相系,人相继,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欣慰——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后人胜前人。孩儿告诉我,他的孩儿已在母腹中躁动了。鲁迅先生说,宏儿与水生应该有“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新生活,我想,我的孙儿一辈更会有胜于上一辈的美好生活。与茅台有缘的故事呢,更会精彩演绎,展示道道奇观。
原载2008-09下(总第90期)《文学教育》
编后:今天是父亲节,我也与天下的儿女一样,想起了我的父亲,谨发此文,汄表我心: 父爱最纯真,潜移默化心。传承吾祖德,续写谱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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