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石板桥

武冈的桥多，有玉带桥、七里桥、水栏桥、木瓜桥、安乐桥……甚至还有狗屎桥。有个叫唐谟金的家伙，早就对这些桥分了类，且把武冈的桥写出了诗情画意。
       乡巴佬虽说也是武冈的，可对那些桥没有研究，更写不出所谓的诗情画意；在我记忆里，唯独还能记起我家门前的那座青色的石板桥。
        四面环山的小山村，院子的前面有条小溪，小溪的上面的座石板桥。桥连着小溪的两端，也连着一条土路，土路连着石板桥也连着山外面的世界。
       我家在院子的最前头，面对着石板桥。桥不大，是一整块石块，光溜溜的，也无从考证是啥年头架上去的，不过从桥下长满的青苔来看，这桥有些年纪吧。
        天刚麻麻亮，院子里早起的人们纷纷起来担水，石板桥就一头连着水缸，另一头连着水井。人们的脚踩在石板桥上“噼拍”作响，担水用的铁钩钩在水桶上“吱呀”作响，合奏成一曲美妙的晨钟。
        早起的父亲照例抽着那袋抽了几十年的旱烟袋，搬了张竹板凳坐下，面朝着石板桥；嘴巴“吧吱”，“吧吱”吸着，突然猛吸一口，接着嘴里吐出一连串的烟圈，一环连着一环，顺着风吹向石板桥。
       担水的人们络绎不绝，石板桥也跟着忙个不停；担水的年轻伢子担着水晃荡得厉害，到石板桥时，桶里的水只有一半不到；不过，桶里的水随着伢子肩膀的晃动，晃荡更厉害了。这个时候，父亲总得说：“细伢子，毛没长全，担个水都晃得厉害。”说完这句，又猛吸几口，接着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这年头，半桶水晃得厉害。”
        其实，担水的细伢子早已晃荡着走远；至今我都不明了，父亲的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是那个担水的年轻伢子，抑或是那座历经沧桑的石板桥。
        太阳上半竿头了，干农活的人们三三两两赶回家里煮早饭吃。此时的石板桥也跟着热闹起来了，扯猪草的王大娘回来了，正蹲在石板桥下的水坝上洗着猪草呢；放牛的二椤子也赶着他家大水牛往石板桥来，兴许是水牛真渴了，呼的一下栽进水坝的水里；“呼呼”喝个不停，可把王大娘吓坏了；嘴里直嚷嚷：“二椤子，你家这该死的畜生，怎么和你的德性一样，干坏事从不打招呼。”
        二椤子可从不含糊，嘴上也从来不吃亏：“王大妈，听说你很厉害，给你一只大水牿，你都吃得消啊。”其实这话，有经验的人都能听懂，要是再不还嘴，那可吃大了亏。
        王大娘知是吃了暗亏，用手掌捧一捧水，猛然甩向二椤子，嘴里骂道：“你这缺德的大水牿，给你一只牛母娘你都搞得死。”正在喝水的大水牛兴许是被王大娘的举动吓着了，又“呼”的一下窜上石板桥，见着石板桥洗净的猪草，张嘴叼着一口就蹦过桥去。
       留下一串王大娘爽朗的骂声：“畜生和人一样，贪财又贪色，连老娘的嫩草你都不放过。”   
       响午时分，总有那么三两个村姑来石板桥洗衣服。挽着裤脚的小腿浸在溪水显得娇嫩无比，衣服放在洗净的石板桥上，棒槌举得老高；衣物在棒槌的敲打下“吱吱”作响；一阵敲打过后，便卷起衣袖，使劲的揉搓着衣物……
       不知谁家和孩子突然喊了一句：“婶婶，你的屁股露外面了。”其实仔细一看，真不是什么屁股露外面了，只是村姑弯着腰，只是镶着花边的内裤露出了一截，稍带着露出了一点屁沟而已……
         石板桥也是我们小时玩耍的好去处。那时，家里水泥地面很少，地面总是坑坑洼洼的，很不平整，这对于我们“打翻板”可就不那么方便了。（“翻板”是何物，可能和一般大的人儿时都曾玩过，就是拿纸织成的一种玩具。）这时，石板桥上就是我们“打翻板”的好地方，那地方平整，没有坑坑洼洼，赢或输都是靠真本事，而不是靠地面的坑坑洼洼来制造机会，达到打赢对方的目的。路人或许常常看到，三两个小屁孩，使劲用“翻板”拍打着桥面，为了就赢对方一到两个纸织的“翻板”……
        前两年回老家，一条公路辟山而入。门前的石板桥也被涵洞所取代，我伫立在家门口，望着公路上的石块，努力在寻找什么？是石板桥的影子么？又或许这公路上的碎石也许是那座久历沧桑石板桥的后世？莫非这桥真有仙气，竟能转世再“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