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兢兢业业做一辈子教师!
——题记
我师范毕业那年十九岁,被分到一所叫做穿山的村小。村小就一栋一层红砖瓦房,有三间教室。另外还有一栋两间小砖瓦房,是厕所。学校算上我共三个老师 :五十多岁健壮的男校长,腆着大肚的女教导主任,还有我。教导主任开学报了个到就请产假了。
令我很奇怪的是,整个学校只有一个六年级班,学生十三人。校长说这是该小学的最后一届,明年就停办了。但校长鼓励我,不要因为明年不办了就不努力,我刚参加工作,要在最艰难的岗位上做出最出色成绩,争取明年调到一所好学校去。
第一天去学校是我老爸陪着去的。他见校长的宿舍跟我的只隔一扇木门,马上到村里弄来了木方和钉子,将木门钉死了。校长跟我说,我爸太小心了,他比我爸的年纪都大,犯得着吗?要是万一我遇到什么情况,他想帮助都不方便。我不好回答,只是一个劲的嗯嗯嗯。住进学校后,他却半夜三更敲门说要跟我聊天,有时我睡一觉醒来他还在自言自语,声音宏亮,充满激情。后来见我从不答理,开始慢慢少了,最后放弃了。
我很努力,也很幸运,那一期的中考全县学业水平测试,有位女生居然考了个全县第五名!穿山小学一下名噪全县。
但是好的成绩依然没有改变既定的停办命运。 第二年,我被调到一所叫做琴口的村小。那个村小有两栋红砖瓦屋共六间教室。一栋很长却很窄的混泥平顶厕所。还有一栋又作礼堂又作食堂的红砖瓦屋。学校一至六年级都是一个班。人数最少的六年级十七人,跟穿山小学一样。人数最多的一年级二十九人。
我教六年级的语文,当六年级的班主任。开学第一节课,六十来岁的女校长和一个很英俊个子高挑的男教师坐在教室后听课,我有点紧张。好不容易下课了,学生都外出玩去了,校长和男教师却没走。两人径直走到我面前,男教师却不敢直视我,并且涨红了脸。
“这个也是你班的学生。”校长说。
“我的学生?”我不敢相信,这个差不多比我高一个头,足有一米八的小伙竟然是个学生!
“他九岁才启蒙,留了两年级,如今十七岁了,不能再留级,让他读六年级算了。 ”校长说。
“可是我... 我...我...? ”我不知如何是好。
“就这么定了! ”校长说, ”他是个孤儿,还要给人家打豆腐谋生,迟到早退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走了。记住,这人是村长送来的,你要照顾些。
我真头痛!你说他要是犯了什么纪律还是作业没完成,我教训他,他会不会老鹰抓小鸡一样将我九十来斤的身躯拎出教室?甚至扇我的耳光?总之,我有一种不祥之感,总觉得收下这人是一个错误。
然而我的判断全错了!他上课从不捣乱,也不搞小动作,听得特别认真。作业也做得一丝不苟。他还经常来问我生字生词。我看见校长很多次特意到窗外观察他,并跟我说,真是奇了怪了,他以前是个吵闹大王,人又高大,比学校任何一个老师都高大,没有人敢说他。成绩太差只好留级!差得语数加起来都没有六十分!我说也许是我幸运吧!
我突然想起他不是要给人打豆腐吗?怎么从不见他迟到早退?有次他来问我字词时,我问了他。他说他三更前就起床了,打好豆腐吃了早饭都比其他学生早!我暗暗佩服这个学生的精神,叫他要吃好睡好,不然是读不好书的。他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可能是我真的走运!这个叫蒋钧的学生居然在第一次月考进了前十名!更出人意料的是,中考全县学业水平测试,他拿下了全县第三名!琴口小学一下热闹了,校长笑得合不拢嘴,蒋君的堂叔特意给我捉了两只麻毛乌脚个小的土鸡!感谢我的呕心沥血!蒋钧以前的老师称赞我是奇才,怪不得在倒前的穿山小学都能一举成名。我心里也分外高兴,不光是我获得了荣誉,更重要的是蒋钧取得了好成绩,对他的未来有好处。
蒋钧却没有我想像中的兴奋,依然腼腆,一见到我脸就红到脖子根。我有点纳闷,他都是大男人了,怎么会这样?
大概是因为书教出了点名堂,声名在外,越来越多的人要给我介绍对象。我拗不过,开始和一些男人相亲,不久便和一位税务局职员一见钟情,并且很快订了婚。
有天午休,蒋钧又一张红脸走进我的房间,问我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爱情。我本来想说你还在读小学呢怎么问这个?突然意识到不妥,就耐心地告诉他,感情呢就是经常在一起相处产生的分别很久后还想在一起的情感。爱情呢就是男女两个人想时刻呆在一起不愿分开的情感。蒋钧似有所悟,避开我的视线,慢慢向外走去。
临近期末时天气很冷,在如血的残阳里我想回到恋人的怀里去。可没有伴,我只好独自一人上路,要走四里多地的山路才能到县级公路,争取赶上最后一趟回城的客车。
快要翻过第一个山头,快要看不见学校时,我看到前面路边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蒋钓!他正捧着一个大概能装十斤酒的瓦壶,嘴对着壶嘴喝着。这是怎么了?他遇到什么困难了?我走过去问他,他说老师等等,我再喝几口。
我等着,至少等了五六分钟。蒋钓至少把壶里的酒喝了多半,然后把瓦壶放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紧紧抱住。
“老师,我爱您!老师,我爱你!”蒋钧疯狂地吻我侧起的脸。我吓坏了,可怎么也挣脱不出他的怀抱,我低头时看见了他的脚,用尽全力向他踩去!
“哎哟! ”蒋钧松开我双手抓住脚,痛得脸都歪了。我趁机向前跑,可不久被蒋钓追上了。他张开双臂拦住我,说, ”老师,我是真的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我害怕极了,只好往回跑,跑到学校后的山顶时,我看见有几个学生和几个老师急急冲上来,而蒋钧口中正喊着, “老师,我爱您!陈芬芳,我爱你! ”。师生们上去,把他扭到了学校关起来,他仍大声喊着, “”陈芬芳,我爱您!老师,我爱您!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第二天见到未婚夫时,他已经知道了事情。他很独裁地决定我不要去教书了,他说可以养活我。并且星期一就拉着我去办了退教手续。我竟然糊里糊涂地一句话也没有说。几天后,我遇到了校长,问蒋君怎么样了?校长说他把你那样了你还关心他?当然是开除了!我说我已经离开了,没必要吧,他成绩那么优秀?校长说,成绩是优秀,如果他死性不改,又去欺侮别的女性,怎么办?我竟无言以对。
如今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打过工,经过商,房子车子都有了,丈夫当了税务局长,孩子也长大干公务员了,我不再奔波,养养颜,练练瑜伽,看似生活美好,但心里总有一个结:如果我当初继续当老师,去想一个好办法,蒋钧也许不会被学校开除!他并不是流氓,他仅仅是因为爱我!却落得被开除的命运!这对他不公平!不公平!我应该可以想到办法的。应该!
我的村教传奇(一) (散文)(图片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