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

  今年五月，新进来一仓管，听说有点关系进来的。从来，没听谁叫过他大名，只知道，他叫阿四。

   阿四，估摸三十多一点，看外表，瘦高帅气，又听说，此人高中毕业。正值盛年，关系硬，能屈就一小小成品仓管，我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在我厂，仓管，说得好听点叫仓管，其实，就是一劳心又劳力的苦力工。成品仓管，现在由俩人负责，主要工作归五类，封厂内产品箱，归类入库，备出货，记账，货多时外出跟车。

    阿四刚来时，我以为，像他这么年轻的男人，学简单的工作，应该会上手很快。令人没想到的是，叫他学做账，电脑，他咋说也不敢去摸，那就手工本子做账吧！没到俩天，所有账目，都被他张冠李戴，谁也找不到需要的产品，看来，做账他是一下子难熟悉的。叫他贴写标签，不是写错，就是贴错，更恼火的是，他说月份标签的6跟9分不清楚，一字难分头尾，分类、码堆跟备货，更不敢叫他尝试了，学到最后，他就会做一些不用动脑的死工作，封箱与偶尔跟车搬运。
     时间一久， 在仓库，我跟阿四混熟了，看他封箱，还是那么慢:封个箱，他得另拿一空闸板，没封的放一个地方，封箱在一个地方，封好的放另一个空闸板，开箱看个短装，别人一秒钟的时间，他是放下封箱机，撑着双手，一个个变压器在过数呀！封好后用慢慢用手摸一次胶带，再拿在手里悠一圈，然后搬向另一个闸板放下，还得拍几个才放心。我看着他做事，心里好着急，好心过去示范给他看，咋样封箱快，他当没看见，嘴里还咕噜着:“人跟人能比么？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我听着，恨不得一巴掌就撒过去给他。他这猪脑子，自己不会把握方法，难道还不会模仿别人呀！这样下去，谁若跟他这笨蛋一起搭伙做事，不累死才怪！

   好在，跟他一起做事的老乡，勤快老实，人又能干，不跟他计较，所有麻烦事一个人包揽干。上一代仓管，跟阿四合作一个月，觉得太吃亏，活活被他气跑人。

   现在旺季，他经常一跟车，便封不赢箱，耽误出货了时间，生管、业务给他一边帮忙，一边轻声数落他。阿四不急，也不生气，依旧慢悠悠，乐呵呵，一边封箱，一边哼着流行歌曲。人家急了，大声催他:阿四，你能不能不唱歌，把手脚放快些呢？阿四听到，停止哼歌，也放下胶纸机，瞪大眼睛，手叉腰间，据理力争:“你们如果不要我看短装，我保证封得过来，站着说话不腰疼，又封箱又看短装，一天那么多货，谁做得过来？”我那美女同事听到，死力打击他:“亏你还说得出口，做不过来，你做四个钟的事，别人一个小时轻松完成啦！你自己的事没做完，还有脸跑去玩！”那阿四眼一转，厚脸无耻地傻笑着:“叫我十二钟做事，没门！”我在一旁听着他们的争论，对美女同事说:“就那家伙，打死也是条死蛇，你就不要浪费口水，说他的不是啦！”都说再差的人也有有自己的闪光点，阿四的闪光点是，不管跟别人争吵有多深，他从不往心里去，隔几分钟，又会笑嘻嘻的跟人家打招呼。

   闲暇之余，阿四成了我们的开心宝，逗乐对象。
   听同事说，阿四没老婆，也没孩子。我忍不住好奇地问他:“阿四，看你长得这么高大帅气，家境也不错，咋就不想成个家呢？”阿四听到表扬他的话语，乐得眨巴着他那圆大的双鱼眼，咧嘴笑道:“想当初，追我的女人一大群呢！女人，都是母夜叉！恶老虎！没一个我看得上眼的，叫凑合结婚，我才不干！”同事在一旁听到，打击他一大串儿:“就你？还一大群女人追？都是神经医院跑出来的老太婆吧！哈哈！”阿四抬起头，俩眼放光，藐视着美女同事，伸出一指，得意忘形着:“你不信算了，想当初，与我结婚的姑娘，比你漂亮多了，我硬是不理她，气得她自己走人了！”听罢此言，美女同事气得脸红脖子粗:“就你这熊样，是不敢看人家女孩吧！听说你连床都不敢爬上去，就是个瞎眼姑娘，也不会跟你呀！”说完弯腰捂嘴，哈哈大笑起来。阿四顿时神色暗淡，小声嘀咕着:“除了我的初恋，其他都是丑女人！我才不要她们来的！”真看不出，傻傻的阿四很痴情，也眼光高！一般的女孩，都不入他的法眼，难怪至今光棍一个！或许他这辈子也就这样定型了，谁也打不开他的心结，他也走不进别人的心里去，就这样年复一年，从青春年少，虚度到壮年。不知道，他晚年时，会不会后悔曾经的选择呢？也许，他不懂得，情再深，离开久了，也会淡忘，爱再深，回应少了，也会心凉，人再好，疲惫不堪了，也会离开，人心容不得践踏，只有相伴相依的温暖。一段情，始于动心，无言也欢，一份爱，止于心冷，会渐行渐远。爱可以守望，不可奢望，心灵共鸣，才能继续，心无旁鹜，才能长久！

    昨晚，我冲凉回来，破列看到，阿四还在封箱，笑着表扬他:“阿四，你今晚咋这么勤快嘛？很晚还在封箱，要是把这三板货都封完了，明天你做啥？”。阿四，给点阳光就灿烂，一听到表扬，放下封箱机，反手捶了捶背，乐呵呵的对我说:“要不是我脑袋想问题去了，这些个闸板，我早就封完了，哪还会剩三板货嘛！”。我逗乐着:“阿四，你的脑袋装满豆腐渣儿，也会想问题？是不是又在想你的初恋情人了呀！”。阿四满脸羞涩，赶紧拿起封箱机一边封箱，一边小声回应着:“你才满脑子豆腐渣来的，能说会道，歌又唱得那么好，还在这里混死工资，不去做生意，真浪费了你的资本！”。想不到这阿四还会损人呢！见他正驼背弯腰，背对着我，老虎眼里的猎物呀！我一把拍他背上:“死阿四，看不出你还会损人呀！做生意劳心劳力，还得要大笔头钱，打死工不用担心亏本挣钱，工作清松自在，有啥不好的么？倒是你，工作这么辛苦，得找老板给你换个工作岗位的”。阿四一边慢悠悠封箱，一边抬头，对我无比自豪地高声念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想当初，我豪情万丈，文采飞扬！看如今，我得过且过，吊儿郎当！”歌随心转，境由心生，当人知足于眼前的日子，再清苦也歌舞飞扬，笑脸常开；当人失味于拥有的幸福时，再富有，也是度日如年，愁眉苦脸。

   阿四最崇拜，他的父亲，最得意，谈他的秀才历史。

   高兴时，阿四会跟我提起，逝去多年的父亲，言语间，满是骄傲，满是怀念远去的光阴。阿四的父亲，农民出身，却心灵手巧，做啥都无师自通，父亲在世时家境殷实，他与哥哥，在父亲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渡过孩童时代，直至高中毕业。

   谈起他的读书史，阿四的话滔滔不绝，阿四的父亲读书不多，或许，在老人家的观念里，认为读书是孩子唯一的出路，不管阿四愿不愿意，他父亲认准一个死理:男孩可以不学做农活，但绝对不能不学做文章。于是，阿四初中考不上，买上去读，高中考不上，买读职中。只要交了钱，老父亲就以为，孩子在读书。6其实，成绩差差的阿四哪有心思学习，天天翻墙出去，上网，打游戏，看电影，这样的日子，与其说在读书，不如说在阉猪，阿四却吹牛他的数理化特厉害。同事的儿子来厂里做小学作业，请教他，头摇得像拔浪鼓，说是十多年没摸书，都还给老师了。“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连阿四也会说，如果当初认真读书，或许，今天的他，不用做苦力工了。

   阿四学别的不行，学歌却特快，刚开始，我好奇怪，咋我学会的歌，阿四都会唱呢？而且每次都是我刚学会，他也会跟着哼几句，这厮难道会唱的歌，比我还多么？一次，又听阿四在哼我刚唱过的歌曲，好奇地问:“阿四，其实你很聪明嘛！你唱的歌还真多！会唱那么多流行歌曲。”阿四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笑笑:“每次你唱歌，我在一旁认真听着，不就跟着学会哼几句了么？只是，我没有一首歌，能唱好唱完整的。”原来如此，比起阿四学别的东西，已经算学得够快了。

   此刻，已过晚上九点，阿四的箱，依旧没封箱完，可他不着急，累了，哼着小曲，偷偷溜走，明天继续。有时候，我挺羡慕阿四的，心简单，世界就简单，幸福跟着会滋长，心自由，生活就自由，到哪都有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