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从一位退休教师那里听来的真实的故事,也是一个藏在我心底很久的故事。我害怕我不把它说出来,有一天连我自己也要把它忘记了。故事发生在“史无前例”年代的末期。
故事的主人公名叫肖宜伦,是武冈县园艺场一名技术员。肖宜伦毕业于湖南农学院,在当时的武冈县园艺场算是凤毛麟角的“高级知识分子”了。在一般同事看来,肖宜伦是一个性格怪癖十分沉闷又显清高傲慢不好接近的家伙。少数熟悉他的人知道他是一个饱读诗书、好谈国事、率性纯真、喜怒随心的热血青年。
一次,园艺场搞文艺联欢,肖宜伦和场里的金嗓子、文艺骨干粟XX同台对唱一曲《浏阳河》,象模象样的演唱使得好多人对他刮目相看:“要得啊!斗篷下头看人不出,想不到咯什噶闷头闷脑的年轻人还有咯一手!”这场“金童玉女珠联璧合”的演出大大爆了一次冷门,使一些人忽视了肖宜伦的人重新意识到他的存在。
灾祸不知不觉就降临了。肖宜伦有一个那个年代致命的毛病――偏激,而且是很外露的偏激,以致于包括后来审理他案子的法官都认为他很可能有神经质的毛病。对待时政他常常是不择场合,高谈阔论。这天他在看到报纸上一篇文章后(什么文章已不得而知)书生意气的激愤毛病又大发了,在慷慨激昂的同时竟然把手上一张报纸撕成几块!谁这报纸的背面――头版的大半竟是无产阶级司令部领袖的照片!这下闯了天祸了!在那几乎人人被极左思想洗了脑的年代,周围的人被吓得目瞪口呆、面如土色!一声咬牙切齿、颤栗的声音爆响了――“肖宜伦是反革命!打倒肖宜伦!把恶毒攻击毛主席的肖宜伦捆起来!”一根箩索马上将书生肖宜伦象个粽子一样捆得结结实实,送进了公安机关。肖宜伦平时的“反动言论”也立即由他周围的熟人提供、整理汇集成书面材料。一桩反革命大案要案在武冈这小小山城爆发了。
正在案子审理过程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1976年10月6日“四人帮”倒台了!在牢房中早就怨悔不已的肖宜伦自以为绝处逢生、苦日子熬到头了。他对监管人员表示悔过:“怪就怪生坏了这张嘴巴,平日自以为比别人多读了几句书!哪晓得树大招风、言多必失!这回出去以后一定要好好改正。”
然而,一介书生肖宜伦还来不及想清楚身前身后事,1976年冬,经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批准:肖宜伦被判处死刑!
他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决定!乃至当时几乎所有知情的武冈人都不能接受不敢想象这个时候还有这个杀人的决定!在县皇城坪举行的公判大会上,肖宜伦正欲对着台下几千人大吼一声以明心志时,身后的刑警将套在他喉咙上的绳索猛地一拉,他顿时满脸血红、目眦欲裂……刑车装着这个满腹诗书、热血汩汩的青年人一直穿过古老的武冈城,开到城南镇南阁对岸的河滩上。两声枪响,这个青年人一腔汩汩热血便和滔滔资水永远流汇在一起了。
1983年,肖宜伦反革命案被彻底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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