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那山水间的轻岚

对于故乡，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方面期待她得到足够的发展，一方面又害怕发展的潮流湮灭了她，让她变成陌生的样子，再找不到曾经的回忆。

总以为，在那么一个山清水秀的村庄成长，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财富。甚至如今和同事朋友们聊起小时候的故事，也是满脸欢欣和骄傲。总有一些他们所不知的经历，山野之间的趣味，无穷无尽之处，他们无以体会。

武冈人网的青松老师发了一组照片，是我熟悉的地方。山岚，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在山岚桥边的一所小学，我度过了小学五年级和六年级的时光。学校的条件依旧是简陋的，但比起渡头村小，则算得上是天堂了。记忆深刻的，不是学校里的故事——那显得太过于平淡无奇，而是放学路上的过程。上学路上因为怕迟到，是不大可能逗留了，唯有放学路上，也不着急回家，孩子们便尽情地在山野之间玩耍、嬉戏。

从学校到家里，要穿过一大片田垄。这一片地区的村庄，相对于武冈的其他农村来说，还算富裕，就得益于这一大片田垄。平整、宽阔，一望无际的田野，且邻近资江，有足够的水源来灌溉，不大容易遭遇旱情，唯有偶尔的洪灾，倒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放学时，田间的小路上，就有成群结队背着书包的学生。顺手采一把路边的狗尾巴草，或是河边的芦苇，只为在手中擎着好玩，常常还能采到红色的野苞和乌紫的野葡萄，那就能解解馋，嚼得满嘴乌红。夏天常常还下到浅水处，打打水仗，玩得差不多了，就满身湿漉漉地躺在河边的大石头上，晒干了再回家，或者下河摸点河螺和蚌壳，也能丰富一下家里的餐桌。冬天不敢下水，便沿着一条小水渠走。水渠上隔一段就有一个独木桥，走在上面那种颤巍巍的感觉，让我们感觉特别刺激。或者就比赛着，谁敢于从水渠这边跨到那边去，也有不自量力者，跨不过还偏要试，掉进水中，少不了挨大人一顿骂。

那些时日，是快乐的。虽然没有城里孩子们所有的良好的生活条件，没有玩具和漂亮的洋娃娃，但我们拥有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拥有整个田园的干净和美好。那样广阔无垠的天地，那满眼的绿色，自由生长不受限制的环境，那是真正的自然。这样一种意趣，或许也培育了一种气质：干净、清爽、以及对田园生活永久的依恋。

然而，在现代化迅猛的进程中，我不知道这样一种田园依恋，在若干年后是否还依然能找到归属。

看这组照片，一切似乎还依旧，村庄还是村庄，只是多了些漂亮的小楼房，资江水依然静静流逝，那田野，还是一样的宽广无垠。只是在这不变的背后，也隐藏着暗流汹涌。看看那原本天然的田野间，硬生生弄出几个大字：“土地整治，致富农民”，是先划好地块，在指定的地方种上油菜花，春暖花开时，这彰显政绩的标语就很刺眼地凸显了出来——硬生生地破坏了这天然趣味。

听我妈说，这所谓的土地整治，事实上是农民们放弃种田，将这大片大片的田地，承包给一些集团，他们将所有田地合并一体，以产业化的方式种植经济作物。至于补偿，为一亩田一年四百元。——相较于这些良田可能产生的经济效益，这是多么低廉的价格！

妈妈还说了一些故乡已经或即将发生的变化。沿河路已经修建好了，从城里一直延伸到山岚村。一座将要取代渡头桥的新桥，也即将在原桥逆水而上的五百米处动工。还据说，为了打造美丽的新农村，村里的房子都将铺上统一颜色的外墙砖……

我不知道这沿河路，修成了什么样子，河边的土质的长满青草的边坡是否还在，我们还能否在夏天的黄昏，下到浅水中尽情嬉戏？田野间弯弯曲曲窄窄的田垄是不可能存在了，以后只能站在田边观望，却不大容易深入到田野深处去。古老的渡头桥还会继续存在，但它逐渐会成为一个清冷的所在，映衬着不远处另一座桥的繁华。而新刷了外墙的村庄，又会是什么样子？或许整齐美观，但会不会有一种故意为之的矫情？

时光流逝，带走了越来越多的记忆，有一些深切的体验，终究只能存放于心底，或许再也无法还原。为什么这时日的变迁，让人如此惆怅？那一份故土的依恋，那渡头，那山水间的轻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