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嫂

棉花嫂真名叫什么，我真不知道；只知道院子里的人都这样叫她，也只能跟着这样叫了。她住在我家的隔壁，我们是邻居。
       我很多年没回家了，就算回去，也很难见到那帮看着我长大的乡亲了，因为我的父母和孩子都住在镇上，离那里有五、六里地吧。
       因为怀旧，这次回家，我特意去我家的老房子看了看。在村口，碰到了棉花嫂；她还是那么干瘦，人老了不少，哆哆嗦嗦在村口的小溪里洗着猪草。
       我很久没回来过了，人也变了不少，我不想打扰她。我从她身边轻轻地走过，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
       可还是被她发现了，竟然认出我来了。
     “这不是五伢子吗？出外打工做了老板，认不得棉花嫂了。”棉花嫂的声音还是那么小，像是“一七”没吃饭或者觉得这声音是从坟墓里发出来的一样，阴森森的。
       打工做老板，我是什么老板；都出外混了那么久，就混口饭吃，没有什么积蓄，也没有什么成就，我一下不知道怎样搭她的话。
     “不是啊，棉花嫂，洗猪草呢？冷吗？”我从嘴里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忒慌，生怕乡亲们说我装B，其实我是忒不想见到棉花嫂，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比以前好了些。
     “胖了…胖了，发福了。”棉花嫂站了起来，干脆猪草也不洗了。
    “你赶紧洗猪草吧，天冷着呢？”我慌忙说，比先前更慌了，都不知道和她再说些什么。
    “过来…过来，棉花嫂问你点事。”我更没底了，不知道她要问什么；棉花嫂命不好，右手先天性残疾，是个拐子；人又瘦，干得像一具“木乃伊”；嫁到我们院子后，总是疯疯癫癫的，时好时坏。
        听人说，棉花嫂嫁过来之前，曾嫁过人，而且还有了一个男孩。在孩子五岁那年，丈夫带着孩子去水库“沉鱼”，双双溺水而死；婆家人认为她是“扫把星”且又是个拐子，就把她赶出了家门。
       从此，棉花嫂就疯疯癫癫的四处流浪。那家的猪食没吃干净，狗没吃完的食物，都成了棉花嫂的口粮；更有甚的是，她还当众小便；院子里的小孩都会用砖头、石块打她，她也会还手，常常抱着一大块砖头，呲着嘴：“打…打…打死你们。”扔完石头，还跺着脚格格乱笑。
       院子里王大娘的儿子，又矮又黑，一口门牙全都向外鲍着，比“鲍牙苏”有过之而无不及；都奔四十的人了，连个说媒的也没有，这可急坏了王大娘。这儿子是老王家的独苗，娶不到媳妇，岂不要断香火。
       棉花嫂在院子流浪的日子里，大娘可看在眼里，算计在心里。虽说，这棉花嫂是个拐子，又是个疯子，可她毕竟是个才二十几岁的女人，生孩子该是没问题；先收下她，治治她的病，说不定还能帮老王家续上香火。
        说来也怪，在王大娘的精心照顾下，棉花嫂的疯癫也没那么厉害了，人也变精神了。顺理成章也就嫁给了“鲍牙苏”，一年后也就生下了一个男孩，老王家的香火也就续上了。
        后来，小男孩慢慢长大了；现如今也打了几年工，棉花嫂也慢慢正常起来……
     “什么事啊？”我小心地问，生怕触及她的往事，怕勾起她无尽的伤悲。
    “你是在外见过世面的人，我听说广东的女孩子特别多，可我家狗蛋都打工几年也不见领个回家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是担心狗蛋的婚事了。
        我本来想说，这广东的女孩子就是多，比牛毛还要多，要是你在广东打工还找不到婆娘，那你就得打八辈子光棍了；可我看到了棉花嫂那一脸的迷茫，对于一个未出过厨房门的农村老太婆我有点不忍心。
      “那倒也不是，这事儿得看缘分。”我说，其实我知道，现如今这社会有点变态，四十好几的人骗个十八岁的女孩子的多了去了，这那有什么狗屁缘分啊，全靠一个字“骗”。
      “是得看缘分，得看缘分……”棉花嫂喃喃自语。
        我再也不敢呆下去，那怕多一秒钟。下一秒，如果棉花嫂那本来就脆弱的神经一崩溃，那就成大事了，我得赶紧溜。
      “棉花大嫂，我还有事，先走了。”
        村口小溪边，棉花久久伫立在那，嘴里还在喃喃地说：“得靠缘分…得靠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