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纵歌的酒者
(2022年-2023年度)羽丰文学社副社长戴裕文
每次读李白的诗,第一想法便是惊艳。震撼于他放浪不羁的诗风,惊叹于他入木三分的用词,仿佛但凡被人篡改了一点点,便失却了太白潇洒出尘的灵魂。只要想到他,脑海中便立马浮现出他仙风道骨倚树而吟、或悠然或狂放或高歌的神采。他的诗,撑起了半个盛唐,因为他,那个“海晏天空,万方来同”的盛唐永远汇聚天下风流,那一个个寂静无声的月夜,也不知羡煞了多少诗人。
他的文字看着飘飘如羽,实则重若千钧,每一下,都重重地落在你心间,惊涛拍岸,浪起千层,铺天盖地向你涌来。当你又一次折服于他的诗下,也只能道句:“千载独步,唯公一人”。
他自幼便读万卷书,年仅十五便行万里路,年少时杜甫望岳,一心想“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尘”,李白胸中亦有大志“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奋其智能,愿为铺弼”,这也成了他的终生抱负。
但自古以来,上帝便是公平的,开了一道门,必关上一扇窗。太白虽才华横溢,但在当时却遭尽冷眼。他是天才,是天生的诗人,天意君领会,人间要好诗,但王公权贵却瞧不上这位自称为“李广后辈”的狂妄后生。
世人见我恒殊调,见余大言皆冷笑。
这恐怕是当时李白人际关系最真实的写照了。“谪仙人”他在不在意呢?无人得知,也早已在江边坟里埋没。
李白的梦想,便是成为一名“帝王师”,然而终其一生却都无法入仕。他的父亲从商,是当时社会地位最低劣的商人。李白无法参加科举,自荐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却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他的妻子,是早已势微的前宰相之女,为何不是当朝宰相?原因倒也简单,门不当户不对。他虽自称为“李广后辈”,但在权贵眼里,不过是一块低劣身份的遮羞布。
李白是自卑的,他在一个不公平的环境里发芽、生长,遭尽冷眼,受尽嘲笑,听尽讽刺,他成长的风雨,如一场无休的暴雨,噼啪打在他刚抽苗的嫩叶上,给他上了一道道枷锁,朽如腐木,却难以挣开。
他满腹才华却无人重用,怀才不遇最令人悲郁,明珠蒙尘更无比致命,无人懂他,他们会惊叹于他的诗中,又转头对他嗤之以鼻。在京师重地长安城,偌大一个长安,竟难逢知音,就连杜甫也曾责问“痛饮狂歌虚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原来,他洒壶里的酒,是苦的,是辛辣的,他诗中的月,是弯的,是锋利而有冷感的,他虽是道教教徒,却也是肉体凡胎,是在平庸的世俗里和我们一样的凡夫俗子。
但李白,若只是这样,那也不是李白了。
他虽不得圣宠,就连唯一一次被召入宫,还是为写些香艳之诗,但他李太白,可以在初听时大笑:“仰天长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可以让“龙巾拭尘,御手调羹”,可以使“力士脱靴只羞颜,捧砚杨妃劳玉指”,甚至可以在皇帝打发他时,未曾留恋一丝一毫宫中的奢侈生活,甩袖而去还不忘讽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他有自已的傲骨,自已的底气,自已的才华与诗千首,超脱世俗纵酒还,在红尘间自如切换。因此,才会与贺知章一见如故,大呼一声:谪仙人!
在偌大一个长安难逢知音,可他在辽阔的神州大地,多的是“海内存知已”。一首《赠汪伦》将两个男人的友谊定格入历史,“先生好游乎?此处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酒乎?此处有万家酒店。”“临桃花潭,饮万家酒,会汪豪士,此亦人间快事!”;无论是送孟浩然下广陵前还是后,都情系千里,“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王昌龄左迁,也要借一轮明月,天涯若比邻般寄去挂念,“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与文坛大佬贺知章更是一见如故,忘年之交,“四明有狂客,风流贺季真”;而杜甫,从前便同李白“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春歌丛王台,冬猎青丘旁”,而经历了国破家散,生死离别,老病有孤舟的杜甫,真正懂了他当年的太白兄。
李白曾言“天地一逆旅”,而他的逆旅是真真切切、有血有肉的历史,是他命中的磨难,却也成就了他。
太白的骄傲是绝然出尘的,“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老天给了他副烂牌,他借着一壶酒,一轮弯月,一座山,一片流云,便完美翻盘。到了这,他那点自卑已不算什么了。他也许确是一个沉沦在世俗里的俗人,渴望有朝一日成为“帝王师”,但那重要吗?他已用“飘零酒一杯”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身处盛唐的巅峰,哪怕是寂寞身后事,但那也是千秋万岁名。
你于虚空傲立,饮尽人间佳酿,缥缈的白云将你环绕,你仿佛误扰凡尘的谪仙,清风夹着佳酿,飘飘何所以,却激起千层浪,卷起千堆雪。
你是纵歌的酒者,我是世俗里的凡人,在清风朗月间乘风而起,扶摇而上九万里,在这个纷杂繁乱的世界,在你的高歌里,在四面而来的狂风里,我知,这是你所谱写的传奇!
指导老师:林日新程文娟
(指导老师林日新点评:按常理说,评点历史文化人物非大智大儒等大师级人物而不敢涉笔的。戴裕文作为一个才九年级的学生,却敢放胆评述,且评论得有根有据,文采飞扬,确实令人佩服。然而,当我看完戴的作文后,感到她的文章确实有一点太白的浪漫、狂放的风采,或洒脱或超然或放浪不羁,引经据典自然流畅,评说论述纵横捭阖,令人拍案叫绝,喟然长叹:后生可畏!)
(曾发表于2024年第3-4期《初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