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时候,最怕冬天的夜晚,小孩白天好动,小伙伴玩得忘形,通身暖和,不冷。
夜晚,不便玩了,与奶奶、父母、弟弟窝在火柜里,膝上盖一烂棉被或大人的棉袄。妈妈就着昏暗的煤油灯,一针一线地衲着鞋底或是袜底,做着全家人新年穿的鞋袜--冬天,她是全家最忙的。奶奶喜欢唠叨,东家长西家短,一家人,少有回应的,只有母亲偶尔与她搭上一句。有时,她会说及去世的爷爷,还有她从新宁来武冈生活的艰辛,父亲就会插上几句话,大抵是纠正奶奶的错——年迈的奶奶,记性当然不如父亲。说多了,父亲也就烦了,嗔道:又翻老毛厕桶了!奶奶的声气突然就低沉下来,紧接着再唠上那么一二句,就只好转移话题——她是不想让嘴休息的。
烤着火,听着听着,特别易入睡,大人们什么时候把我弄到床上去的,全然不晓。
二
我上小学了,有两大愿望,一是开学时家里能如期交上学费,一是冬天时也能像大多数小伙伴一样提一个火桶或是一个小火箱。这两样理想在我求学的小学、初中岁月,只能是渐行渐远,始终未能实现过。
冬天上课,教室特别地冷。窗户的玻璃破损严重,老师用白纸、报纸糊着窟窿,勉强将寒风挡在了户外,时间稍长,经不起凛冽寒风的蹂躏,纸糊的窗户便会撕裂开一些缝隙,渐渐地成了小的洞,寒风便毫不留情地窜了进来。
我穿得单薄,破旧棉袄倒是有一件,棉裤是没有的,袜子也是旧的——还没到新年,新年了,父母才让更新。像我这种没有拿取暖设备的,便只好求助于有这种“奢侈物”的相好同学。对方如是火桶,我们便共用了,他坐在火桶上,我则坐在课桌的凳子上,把双脚伸进火桶里;如是小火箱,就让对方发扬雷锋精神了,从他那拿过来,我也能享受一会,让冻得发僵的脚回回阳。我舅舅队上的两个小孩真是好,我时常从他们那里得了这种人间的温暖。其实,他们与我舅并非同姓。今年回了老家,上舅妈家有幸见到了其中一个暖友,旧事重提,幸福无比。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放过火。路两旁总有一些杂草,枯黄得厉害,用火桶、火箱的余火一着很快就会燃起一片火来,燃完了一处,又会选择下一场地。取暖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享受彼此追逐打闹的乐趣。
三
冬天烤火,当然是炭火最好了。冬天来了,父亲会上城步山里的炭窑去,从窑主处挑上一百多斤回来。他大约去两三次,弄来的木炭主要是卖给城里人,换点钱置办年货。当然,也会留下五十来斤,不过,平常不大用,要用来春节招待客人的。平常取暖,主要是用火子;天还没有太冷,父亲早就准备好了。父亲烧火子,很隐秘,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他会在砍柴时,预先将杂树放倒一大片,要干不干时,就进山去烧了。他烧火子,去的是威溪水库里一叫进冲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树木茂密的红薯皂(皂,武冈方言,山谷),这地方树木阴森得有点怕人,少有人上那砍柴--我有个愿望,想重走当年父亲与我砍柴的路,有了机会一定会去实现,不想再错过了。
小时候,我常胡思乱想,为父亲担心,怕他不小心,会将山林燃起来,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会犯法的。要是回来晚了,便担心他是不是摔坏了腰与腿。妈妈也着急,便要我沿着父亲回来的路去接,运气好时,走上一二里就会见到父亲,不好时,就会在距家四华里的山坳上才见到那熟悉的身影。
后来,家里烧煤了,一家人也坐在煤灶前取暖。只是煤气较重,年龄大的奶奶受不了,再后来,父亲也受不了了,加上春节招待客人也得让人家坐火柜,木炭自然少不了。奶奶、父亲生前,每逢冬天,我都会打电话问他们是否准备好了过冬用的木炭,没有准备,就催着他们快去置办。
我在外求学时,冬天,总会在就寝前用开水泡泡脚,据说可以防感冒,也利于安然入睡。如今,不用这办法了,用的是电暖器。今晚,我正开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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