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喜欢家乡的晒谷坪。晒谷坪的正南边是一坐两层的木结构的房子,一楼是全村人的谷仓,二楼是木板搭成的乘凉房。谷仓一楼位置较矮,全在晒谷坪下面,二楼由一个木吊桥跟晒谷坪相连。除了寒冷的冬天,桥上总是有人,乘凉的,晒谷歇息的,做手工的,当然也少不了玩耍的儿童。
故乡的春夏秋冬四季分明,各有各的美丽。在那草长莺飞,碎雾桃花的春天,我们坐在桥上,一边大声读书,一边看姑娘们袅袅婷婷走在田埂上忙活春耕,多美的一幅图画。 “双飞燕子几时回?竹外桃花蘸水开。”很多人梦中的江南春天,在晒谷坪可以亲身体验。谷仓后面200米左右的低洼处,就是家乡很大的一个水库---煤炭塘水库。你可以站在桥上,看见几十只乳燕,飞于水库畔的田垄上,时而俯冲而下,在水库里点出几圈涟波,时而嫉飞而上,在空中画出一道道黑线;偶尔它们成群结队站在黑瓦灰墙的屋檐上,像一个个灵动的音符。那时的春天虽色彩以灰黑为主,活泼可爱的燕子,加上家家门前盛开的红桃花,白李花,仍让满眼的勃勃春色悄悄弥漫开来。夏天的晚上,晒谷坪相对热闹起来了。大人们在晚饭后,三五成群的摇着蒲扇,来到这里聊天乘凉。我们这帮小孩,要么坐在吊桥上,等着爷爷来给我们说他当兵的故事;要么干脆在仓库间东躲西藏,玩让大人们不屑一顾的游戏。每年的暑假,就是秋收的季节。晒谷坪成了我们的天堂,我们坐在桥上,一边嚼着甜高梁,一边帮晒谷的大人们驱赶飞来偷食的麻雀。冬天的晒谷坪相对寂寞,由于地势相对突出,北风从她上面呼啸而过,除了偶尔见村人慢慢踱步去去谷仓取粮,就很少见其他人了。
山村的慢是原生态的,尤其是冬天的时候。这慢条斯理的生活气息从时光里来,在村庄里流淌了几千年,已渗入血液。 在白雪皑皑的时候,村庄像沉睡的老人,偶尔几声犬吠,或几声鸡鸣,在群山间回荡,慢慢随风而逝,悠远却绵长。如果你想撕开层层叠叠的标签,体会原生态,那是最好的去处。那里的一切都是内生于日常生活的,因此自然、流畅、舒心。这样的慢条斯理在整个山村的冬天流淌,人们围坐火炉旁,烤几个红薯,磕几盏瓜子,难得的“惰“过这农闲。而这时的晒谷坪常空无一人,大家都窝在火烧得最旺的一家,女人们衲鞋底,男人们打字牌。若你在晒谷坪发一声喊,定有人慢悠悠的踱步出来。
村子以晒谷坪为起点,自东向西依山而建,排成了一个逶迤的“之”字形。沿着青石板路,从东走到西,总共十几户,要不了几分钟。整个村庄的正前面是大片大片的稻田,春天时,铺天盖地的油菜花,满目皆是的草籽英,在梯田里绽放,连成一片,磅礴的香气直往敞开的每家大门扑来。而在秋天丰收的时候,站在屋前俯瞰,不远处的一汪明澈的碧水,像个大镜子把这满村秋倒影其中。金灿灿的稻穗,红瞪瞪的高梁,群林尽染的秋叶,醉了湖水,喜了村民。
山村的房子大都有些年头了,显得简陋陈旧。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对生活依然充满信心,就如同这山村特有的气质---安宁。他们埋头过自己的小日子,自得惬意和安闲。每家每户除了种那几亩靠天吃饭的稻田外,养猪,养鸡鸭,成了赚钱跟改善生活的主要途径。那天谁家来了客人,就必然鸡飞狗跳的搞得全村人都知道。那种老式的木建筑加上夹在其中的土砖房,一点也不美丽宏伟壮观,但它们掩映在葱郁的树丛中,露出个淡淡的屋檐,也颇让人喜欢。每日行走,生活在这童话般的花径中,树荫下,虽然物质贫乏,仍觉得满心欢喜。不仅是因为这一路好风景,更因为那种古朴,澹泊与悠然的生活气息。我家在最西端。是这小村的尽头,再往前走,就是傍山的田垄。每天清晨,我从西向东,邀上本家哥哥,李家大郎,赵家小妹,一行人越走越多,跨过晒谷坪,去几里开外的小学读书去了……
隔着这么多年的距离再回去故乡,晒谷坪已被菜园占去大半,谷仓也早已倒塌无踪。路和屋也仿佛通人性,知道我们都出远门了,显出暮气沉沉的沮丧来。路边门前的杂草疯长,果树结出的果子又酸又小。有些东西消失了,消失不可逆,还原不可能,我心中的故乡已物非人非,何必强求?何能“修旧如旧”?重要的是人们依然在山村居住、繁衍,我们也偶尔回去怀旧下。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随岁月流变,构成流动而相续的风景,这也是动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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