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日本
走日本,发生于1945年四、五月间,那时我还未曾出生。
“走日本”三个字,之所以让我留下深深的印记,是因为懂事之后无数次地听到过关于走日本的许多传说。
单看“走日本”这三个字,我也有过不解。为什么要叫“走日本”呢?走到日本去?日本在走?当然不是。“走日本”,这是一个特定时间里、特定环境内一个特定的词。听说了父母兄长及周围的长者一次次数说过走日本的故事之后,我才读懂了“走日本”三个字。
国军与日本鬼子在回马山茶铺子一带展开殊死搏斗之前,公堂上的乡民们纷纷逃出家门,躲避战乱。当时,我家已经没有在公堂上街上做生意,住回老院子了。乡亲们纷纷逃避战事,我们家也在其内,仓皇地经罗围冲向晏田方向的尖嘴江一带出逃。
当时,我家人口较多。父母,四个姐姐,一个哥哥,在逃避战乱的队伍里最为显眼。胆大、不怕事的父亲,原本不想随大流的,是母亲坚持要逃走。母亲担心家里有女孩子,怕她们在兵荒马乱中出事。在母亲的坚持下,一家人匆匆忙忙融入了逃难的人群。大姐背着我哥,母亲抱着还只有三岁的四姐,二姐、三姐各自带了点生活必须品,父亲挑着被服之类,慌不择路,仓皇失措,弃家而去。
过了罗围绕冲,上了岭,快要到尖嘴江时,父亲决定不走了,说在龙头石下面先躲一下再说。龙头石,是罗围冲那座叫罗围寨的山尖处,一块突兀而出、有如龙头的大石头。石头向外罩着,可以避风遮雨。于是,我们一家就在龙头石下砍柴割茅搭了一个窝棚住下来。逃难的人,见我们在龙头石下搭棚结室住下,也有好几家凑了过来,相邻搭棚而居。
这样,我家在龙头石下一住就是三四天。饿了,就到山脚下罗围冲的熟人家里讨点食物充饥。一直到听说国军将日本鬼子打败了,才和逃难的人群一道,回到家中。
这次逃难当中,我堂五叔一家最惨。堂五叔的一只腿跌成骨折,堂五娘的一个食指跌成骨折,最后双双都成了残疾人。
邻居中,也有没跟着大队伍逃走的。我们那一带很有名气的石匠师傅周世华,就没有逃走。他家住在斜坡井,家背后就是山。山上有一个叫吊井岩的山洞,深不可测。吊井岩不远处,另有一个洞口,不像吊井岩那么深,下去一丈多就是一平台。他带着一家子,就躲在那里面。
关于走日本,在我们那里还有两个传说。
一个是,有两个打败之后走散的的日本兵,逃到公堂上来了。乡民们追杀,最后用锄头挖死,丢入资江河了。有人说是从茶铺子那边跑过来的,也有人说是从石羊桥水乐口哪边逃过来的。日本鬼子从新宁那边进犯武冈也被打败了,此一说好像也有点沾边。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没有定论。
另一则是人们私下里传说的,说是没有逃跑的人中,谁谁谁被日本鬼子糟蹋了,说得有鼻子有眼。也有不信的,说,鬼子几个游兵散勇,还敢干这种事?要有此事,也可能是地方上一些烂仔混水摸鱼做的坏事。战乱之时,什么事不会发生?
这就是我听说的走日本。
现在想来,躲避战乱被乡亲们说成是“走日本”,其实是说不尽的无奈、仇恨、惊恐与痛苦,渗透着“准亡国”的悲哀。一旦遭遇战争、战乱,殃及池鱼者何其多。无论贵贱,无论老少,也无论男女。宋代“靖康之难”之后,文人吴激碰到一位流于红尘,沦为下人的宗姬,写了一首《念奴娇》,发出“干戈浩荡,事随天地翻覆”、“旧日黄花,如今憔悴,付与杯中醁”的感慨,说的也是战乱之祸害。
现实如此,历史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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