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父亲是庄稼人,他极能吃苦耐劳。记忆中,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外,他几乎没有休息过。
那时候,父亲白天在生产队里干活,身强力壮的他什么重活都抢着干,目的是为了多挣一点不值钱的工分。晚上收工后,他还要与母亲偷偷地磨豆浆做豆腐,一直忙到深夜。百来斤的石磨,他一个人连推半个多小时,都不肯歇一会。
豆腐做好了,不敢挑到乡村里去卖,母亲便用草木灰把水吸干,再用炭火、锯木屑把豆腐熏制成金黄色的干豆腐,趁雨天生产队不干活时,便偷偷地把干豆腐藏好,挑到离家三、四十公里外的县城去卖。为了不露出破绽,又要回来挣工分,父亲每次都是天不亮就打着火把或手电筒出发,当天夜里还要赶回来。
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后,政策放宽了,父亲也更忙了。我家有六、七亩田地,而我与姐姐都在读书,帮不上忙。田里、地里全靠他与母亲两个人料理。为了节省开支,父亲不肯请一个劳力。一百多斤重的打谷机,又宽又大,也不好使劲,即使是两个人抬起来也十分辛苦,但父亲能一个人把它背起来。
夏天的中午,骄阳似火,晒在身上火辣辣地痛,别人都躲在家里不肯出来。父亲却戴着一个破斗笠,把刚收割下来的稻秆一小把、一小把地扎起来,然后又挑到山上去晒干。他说,趁天气好,把稻草晒干,冬天里耕牛就不会受冻挨饿了。的确,我家喂的大水牛,比谁家的都要肥壮,几乎每年都要生一头牛仔。
父亲忙完农活,还要做小生意。每逢镇上赶集,他就去收购一些鸡、鸭、辣椒等农副产品。然后挑到离家十多里外的新宁县温塘乡去坐车,再运到新宁县城甚至广西的桂林等地去卖,往返一趟,要三四天时间。不过,父亲为人忠厚老实,从不掺杂施假,因此,每次都出手很快,尽管挣的钱不多,但他十分高兴。
父亲就是这样,一年四季,周而复始地忙碌着,为了支撑起这个家,他费尽了心血,熬白了头发,付出的真是太多太多!
父亲勤俭持家,从不肯乱花一分钱。他在外面做生意,能走路的,都是以步代车。也舍不得在外吃一顿饭,甚至一碗汤面、水饺。饿了,就买一块面包啃;渴了,喝一口自来水或山泉水。每次从外面回来,看到他大口大口地吞吃剩饭剩菜,母亲总是劝他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节省了。但他总是拍拍自己的胸脯,自信地说,别担心,瞧,我不是很好吗?
他穿的衣服也很破旧,即使缝了新衣裳,不到有节日或出门做客,他是不会穿的。
不过,父亲在我们姐弟的学习上从不吝啬花钱。每学期开学前,父亲早早就为我们准备好了学杂费。我们购买学习用品,他总是爽快地拿给我们。山村里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女孩子能读完初中还是村里的头条新闻,可我的姐姐读了初中又读高中。我至今还记得:姐姐读高二那年,母亲患了一场大病,父亲东挪西借,欠了一千多元,总算把母亲的病治好。开学时,懂事的姐姐不肯去读书了,父亲知道后,很生她的气。后来,父亲跑到信用社借了一笔贷款,及时给我们姐弟交了学费。
如今想来,如果不是当年父亲那样地勤俭持家,积攒用钱来送我们读书,我们哪会有今天的幸福生活?
父亲也是一个不走运的人。51岁那年,母亲患病去世。失去了与自己相依为命,患难与共近30年的老伴,父亲悲痛欲绝,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为了不使父亲过度悲伤,我们支持父亲续了一个后妈,使得他在心灵上稍稍有了一点安慰。
后来,因工作需要,我携带家人离开父亲,来到广东工作,这使父亲在心灵上再次受到挫伤。因为父亲毕竟只养了我这么一个儿子,他需要我们在他身边,与他为伴。临行时,父亲再三叮嘱我:“要常写信回来,常回家看看。”说到这里时,他流出了伤心的眼泪。
在与父亲分别的日子里,我时时想起生我养我的父亲,想起他那苍白的头发,黑瘦的身影以及对我们不倦的教诲,尤其是父亲那勤劳、俭朴的习惯时时刻刻在影响着我,激励着我!
忆母亲
转眼间,母亲离开我们15年了。但我经常在梦里遇到她,与我们一起劳动,一起生活。
母亲出生在故乡的一个小山村,那里的青山绿水哺育了她,使得她具有大山般宽广的胸怀。她的一生劳作不息,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小时候,家里很穷。为了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母亲每天起早贪黑,忙里忙外,煮饭、出工、扫地、挑水……一大堆一大堆事情,没完没了。
母亲有一门做豆腐的手艺,每天天不亮,她就一个人先起床磨豆浆,等父亲起来时,她已经磨完一大半了。赶在天亮前她要把豆腐上好盒,然后再出去做工。收工回来后,母亲不是急于做饭、吃饭,而是挑着一担箩筐,走村串户去卖豆腐。等卖完豆腐回来,她便匆匆地抓起一把烧糊了的豆腐皮,或者用凉开水泡米饭,三下五除二地硬咽下肚,又做工去了。
母亲从没进过学堂,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但她对事物的看法却很清正。她善于做人,跟邻居和睦相处,常受到乡亲们的交口称赞。
那时候,虽然家里穷,但母亲时时教育我们要穷得有气,要诚实,堂堂正正地做人,不能有非份之想。
责任制到户后,母亲成了个大忙人,一家人六、七亩地,姐姐和我要读书,不能帮她的忙,而她竟然能一个人挑起家庭的重担,让父亲在外面跑生意赚钱。暑假的时候,我跟姐姐回来了,看到母亲忙碌的样子,便想去帮忙,但总是插不上手。她总是反复叮咛我们要读好书,将来才有个好出息。
高中毕业后,母亲十分支持我当代课教师。那时候,每个月仅50多元的工资,又还要报读成人大学,不仅不能给家里一分钱,还要家里供给。可母亲不但没有半句怨言,还经常送米、送菜到学校给我。
可是,就在我结婚那年,母亲却患上了绝症。
为了不让母亲过份地担忧,我们向她隐瞒了病的真相。说是一般的炎症,只要休息好,很快就会好的。我们不让她下地干活,但她不肯放弃,仍坚持劳作,把家务事做得井井有条。
有一段时间,她要我四处去找碎布、买棉花。我问她要这么多干嘛?她说:“你们不让我下地里干活,我闷得慌,我想多做几双棉布鞋给你们穿。”看到母亲拖着病体,一针一线地纳着又沉又厚的鞋底,我的心如刀绞一般疼痛。
母亲临终之前,多次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说:“崽啊,我对不起你,不能给你带孩子了……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的病是不行的了……”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难怪我们要带她去省城动手术,她硬是不肯,宁肯躺在病床上,忍受病魔的折磨也不肯让我们多花一分钱。每当想起母亲临终时的这些话语,我的眼泪就不禁簌簌地掉下来。
是啊,母亲辛苦了一辈子,可在弥留之际,连自己的孙子、孙女也未曾见过面,连这个最起码的愿望也没有实现,想起来,是多么的不幸啊!
母亲,如今您的儿女在事业都算是有所成就,你的孙子、孙女也已经长大读书了。虽然他们未曾与您见过面,但您的照片我们至今还珍藏下来,并且时时拿出来让他们辨认。您那平凡的一生,我们将永不忘记!
愿母亲在地下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