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从怀化坐车去长沙、经过朝京山脚下,可以看到山顶隐隐约约的朝京山寺院,会想起登朝京山的往事。
朝京山是老家一带最有名气的山,称为朝京山是因为山正对着京城南京。民间传说当年朝京山寺的主人寿佛老仙在确定修行的地方时,首先是登上距离朝京山大约十五里地的金子岭,他在金子岭山顶跺了一脚,金子岭下沉了三尺。寿佛老仙觉得此山地基不牢,就选择了现在的朝京山。
第一次登朝京山是八八年的三月,正是一个春意怏然的时节,学校组织去朝京山春游。从学校到朝京山有三十来里路,一大早全体师生在操场集合后,就浩浩汤汤向着朝京山进发。去朝京山没有公路,走的是乡间小道。前进的队伍出了学校几里路就乱了,变得三五成群。
我们穿越正在复苏的农田,路过桃花烂漫的村庄,跃过潺潺流水的小溪,一路领略田园风光。
队伍快速步行了两个多小时,到达了朝京山的脚下。从山脚到山顶是一条弯曲、铺着石板台阶的小道,并排两个人可以行走。正直春暖花开、万物吐出新绿的季节。山脚下的小村房子旁边是一树一树的桃花,开得好红,好艳,点缀着几树雪白的梨花,格外耀眼;村子后面有一片小小的竹林,斑斑翠竹使得美丽的小山村显得更加祥和与温馨。穿过小村子仿佛是走进新的世外桃源。上山的石板小道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枞树林,好多不知名的新芽与鲜花相互衬眏,显得清新与静谧;幽静的林间里散发着泥土的气息与淡淡的花香,春风吹散着,吻面而来。树上偶尔传来鸟儿的欢叫,打破了林间的寂静。一路行来春景相伴,心旷神怡!
前头的队伍很快登上了山顶。山顶是刚修建不久的朝京寺,据说以前的老寺院毁于大火。我们几个同学在寺院里转了一下,口渴了,问一个矮个子的老尼姑要了口水喝后,来到寺院后背的一块岩石上。据说这块岩石是当年寿佛老仙修行打坐的地方,那里有他修行时坐的屁股印。我们几个左看右看,只像一个很深的一个牛脚印,始终看不出那是老仙的屁股坐的,看来这只是传说与神话罢了。
站在朝京山顶峰,可以鸟瞰方圆百里。南望可以看到十里开外的金子岭山峰,北望可以看到当年抗战100军与鬼子鏖战的芙蓉山区,更远可以看到连绵不断的雪峰山脉。站在山顶,抬眼环视,碧空万里,阳光灿烂;遥望四方,四周的山峰波澜起伏,一环一环将朝京山重重包围。江山如此壮丽,春来分外妖娆!
人到山顶我为峰,登山可以明志。那时正值青春年少,意气风发。在学校我是学霸,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遥遥领先。好好读书,长大后有所作为是当时的人生奋斗目的。站在朝京山顶峰,遥望着连绵不断、雄伟壮观的雪峰山脉,一股热血和自信、霸气从心中腾起,我告诉自己:男儿当自强,必须努力学习,做非常之人、干非常之事,创非常之业!
等到同学们都上来后,寺院里已是人满为患了。大家在山顶集合,一位老师给我们细说了朝京山的神话故事与朝京山的历史。事后,在一个同学的带领下,我们几个从山的西面下了山,抄近路回了家。
后来我初中毕业,考入了湖南资江化学工业学校。化工是我最喜欢的专业,自己希望以后在化工领域从事研究开发工作,能有所发明创造。在资江化工学校,我努力学习了四年,我除了学好中专课本的化工专业知识,还从学校图书室借来大学的化工专业课本学习。在资江化工学校的四年是我人生中学习最努力的四年,我的专业成绩最优秀。
九二年、我毕业分配到邵阳市化肥厂,从事硫酸生产。在化肥厂、我觉得没办法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要在化工行业的某个技术领域有很大的突破,创造巨大的经济价值、就必须有个研发实验平台,不断的去做实验,实验与实践才能出真知。我知道在化工行业做研究开发很艰难,首先是要获取一个实验平台,其次你需要用坚强的毅力与一辈的精力去实验、去面对困难与挫折,百折不挠。也许到头来一无所获,在化工领域没有创造有价值的东西,仅仅只是一辈子努力工作过,默默无闻!但我必须去尝试,去争取、去面对。我曾经一度想去考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也许有一个从事研究开发的实验平台,得知中专毕业不能直接考研也只好作罢。
在化肥厂熬了五年后,为了实现自己的研发职业生涯与人生规划,我离开了觉得枯燥无味的化肥厂,两度下海。同年7月进入珠海的东洋化工有限公司工作,在研发部从事颜料的研究开发工作,正式开始了我在化工领域的研发人生,实验成了我重要的生命元素。在东洋化工员工是双休的,但我假日从来没有休息过,对我来说做实验就是休息,工作与休息没有区分。
在一次实验时、不小心右手被捏合机转入,造成小指完全切除与无名指折断,成为九级伤残。我的心情不好、情绪低落,无心在东洋化工工作下去,两年后就离开了东洋化工。
零零年是最艰难的一年,我在外面东奔西跑,找工作、寻找研发实验平台,渴望能够继续自己的开发研究实验生涯。先后又去了深圳、遥远的江苏盐城与泰兴、浙江的杭州、河北的黄骅。可事事不顺,不尽人意,深感创业的艰难与人生的坎坷与无奈,常常惆怅与不安,心中若有所失。很多次在梦里迷失方向,无路可走,从梦里惊醒,惊醒后总是茫然万分!有时我真想放弃自己,这条路不走也罢,何必这样折磨自己!我可以找份平淡的工作,随遇而安,上班时间机械地做事,把工作做完。下了班,完全不想工作上的事,没有半点压力,平淡度日,回归平淡最真!
第二次登朝京山是零零年农历五月。那时我刚从河北黄骅市的一家颜料化工厂回来,心情不好。我想起十二年前登朝京山时的豪情与壮志,这次何不去再去登一次朝京山,重游故地,找回当年的感觉。
十二年了,我只知道去朝京山的方向,乡间的田野小道大都是错综复杂,我不知具体的路线。早上吃了饭,从家里出发了,一路上绕了不少弯路,走了不该走的路。我好像一个迷失方向的人,在田野里乱穿,脚上打了几个大水泡。
我路过当年的荷花井,在那里喝了好几口清泉,向井边洗衣服的姑娘打听当年上初二的班主任龙老师。龙老师是荷花井村的,对我这位成绩优异的学生十分器重。当年春游带队的也是这位老班主任,现在十二年过去了,不知这位老班主任还好。从这位姑娘嘴里得知龙老师已经去世了,一丝伤寒从心中掠过。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总算是走到了朝京山的山脚下,这个山脚和十二年前的山脚好像有点不太相同。我问了山脚下村子的一个村妇,这里有没有上朝京山山顶的路。她指着一条比当年更小的山路说:你可以沿着这条道路走到山顶。我没有心思观望两边的山景,只是一个劲的沿着山道往上爬。途中遇到了一个砍树的老头,没有向他打招呼,就擦身而过。
天气太热,我费了很大的劲才爬上了山顶。山顶没有往日爬山时的喧哗,寺院里外是杂草丛生,没有往昔的春意浓浓。几声长长而又单调的蝉鸣,让寺院显得格外宁静,变得更加火热。我没有发现其他的人,第一次碰到的老尼姑也许已经圆寂了,整个寺院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我在寺院里绕了一个圈子,站在寺院的大门口,眼前依旧是往日的重重山峦,但头顶是烈日当空、没有往日的春光明媚。
回想起第一次登山到今天的重游旧地已经十二年了,光阴似箭,物是人非,十二年是弹指之间。十二年来我不停留、不回头,一直在努力学习、拼搏,奋发向上。可很多事情不如人意,理想好像很难去实现,做研究开发这条路变得十分艰辛。我开始一次次问自己、走化工研究开发这条道毕竟行不行,我有没有这个能力?这条路我能走多远?
我这个人不善言谈,不善于和人交往,性格耿直,厌倦机械的日常工作。如果改道意味着前面十年寒窗与努力付之东流,改道意味着人生连成功的希望都没有,马上宣告人生已彻底失败!继续往前走、至少可以让人生充满希望与梦想,有成功的可能性。理想实现后,只有努力与命运抗争、拼搏的过程才会彰显人生的精彩与生命的内涵。过去的抉择、挫折、困难、艰辛会成为人生的骄傲、自豪与感动,人生的幸福感会由此深沉而发。这不是宁静的星光之夜,但在此时此地让我记起多年前听过的一首歌《星》:
闭起双眼睛,心中感觉清静;再张开眼睛,怕观望前程。
夜冷风更清,这一片荒野地;沿途是岐路,我方向未能明。
啊哈... 不见朗月,导我迷途 只有星;
啊哈... 荒野路,伴我独行 是流萤。
踏过荆棘,苦中找到安静;踏过荒郊,我双脚是泥泞。
满天星光,我不怕风正劲;满心是期望,过黑暗是黎明。
啊哈... 星也灿烂;伴我夜行、给我影;
啊哈... 星光引路,风之语、轻轻听。
带着热情,纵步独行,沿途寂静似只有呼吸声,
缓步前往决意走崎岖山径。
带着热情,我要找理想,理想是前程。
寻梦而去,那怕走崎岖险径。
明日谁步过,这星也带领。
只要满心是希望,过黑夜就会是黎明,寻梦而去那怕走崎岖险径! 我告诉自己我没有退路,我必须往前走,选择面对!做非常之人、干非常之事,创非常之业,我再次重复当年站在朝京山的誓言。
不知什么时候从寺院里走来一个老者,问我道:“年轻人在这里干嘛呀?”
我轻声回答:“师傅,我十二年前还是初中生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来过这里,今天是来重温故地的。”
“年轻人呀,看你外相,学识渊博,这么热的天气怎么又来故地重游呀!
“创业艰难,重游故地也许可以重拾往日的信心。”
“年轻人呀,你的目光充满锐气,鼻梁挺拔,深藏傲骨,将来绝对有所作为!”
“多谢老师傅的抬举与夸奖了,我就不打扰,下山了。”我怕他要我抽签或者其他迷信之类的东西,就匆匆下山了。
在外漂泊了一年,十二月回了老家。
零一年,我来到了深圳的一家纳米材料有限公司,从事纳米材料的研究开发工作,命运又一次给我提供了从事化工技术领域研究开发的实验平台。我懂得珍惜、懂得通过不停地去做实验来获取真知;懂得人生的成功是通过不停的长时间积淀。
零八年,为了事业的继续发展,我决定从深圳回到湖南创业,继续从事粉体材料项目的研究与开发工作。我有一种天性与禀赋:一说到要解决化工行业中现有的技术难题,进行项目的技术开发,就怦然心动。向行业技术难题挑战,对我来说不是困难而是一种快乐。
对于一个从事化工研究开发的人来讲,要在化工技术领域要取得人生的成功,必须经历三关。
一是技术关:首先你要通过市场与技术调查,发现行业中存在的商机与需要解决的核心技术问题,其次你要努力去实验,取得核心技术的研发成功,要做到能够发现问题与及时解决问题。化工领域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发展,绝大多数的东西成为经典,要挖掘能创造巨大经济价值的核心技术,绝非易事。
二是投资关:说服老板出资金投资你的项目。国内各个行业的产品严重过剩,绝大多数的老板求稳不求变,对新技术、新项目望而生畏,担心风险,不敢越雷池一步!
三是市场关:要将新技术生产的新产品推向市场是件耗时、耗财力的事,需要通过市场的实践去不断验证与不断改善。很多项目最终是产品市场这一关过不了,导致项目彻底失败。
像我这样,一个中专毕业的学生,单打独斗,完全靠自己创造机会,首先获得实验研究平台,取得有经济价值的核心技术,然后说服老板出资,将核心技术实施工业化生产,最后去赢得市场。这是一项耗时时间、耗脑力、拼底气的系统工程,绝大多数的人会半途知难而退的。
一二年,我们88级无机化工专业的同学毕业20年周年聚会,据了解我们学校真正从事化工技术领域研究开发的人只有我一个人,大多数的同学改行。大家都知道:一个中专毕业生、毫无社会资源,去走研究开发这条道路来获取人生的成功,确实太难、太难,风险太大!当年要是家庭条件许可,我上大学、考研究生,在大学或在科研院所当老师或研究员,有政府部门的支撑,工作就不会这么有压力。有没有获取核心研究成果、研究成果有没有实现工业化与商业化,照样可以获取国家的项目资助。可以靠名气、靠国家的政策吃饭,工资与生活总会得到保障,没有后顾之忧。而现在的我不行,没有核心技术、核心技术不能工业化与产品商业化,没有实现经济效益,会涉及基本的生存与养家糊口的问题,搞得不好,连养家活口都难!
从九七年算起,我的研究实验人生总共已经走过了十七年。十七年来,我很幸运:三次能找到实验平台、一次比一次要宽广,让我发挥才智与灵感;我很努力:常常在半夜醒来,确定研发方向,思考与拿定研究方案后再入睡;我很执着:尽管十七来,从寻找实验平台、到有价值的核心技术的研究开发、再到很多技术合作项目的流产,多次山穷水尽、峰回路转,让人心寒,我还是挺过来,一次比一次更坚强,习惯了、我不孤独、我不失落、我不在乎,最后看又到柳暗花明;我很自信:自信是我最大的优点,行业中的科研项目,常常把问题简单化,举重若轻!
今天,我在超细粉体材料制备领域有了自己的一套理论、有了更多的灵感,处理问题已经得心应手,在时刻准备着事业的辉煌 。
每次经过朝京山的山脚时,我在想,那天如有机会,再去登一次朝京山,感怀当年的宏誓让自己挺过艰苦的研发人生岁月,让自己变得坚韧无比、淡定从容、超越执著!
写于2014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