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伙计
——谨以此文献给淳朴墩厚的父辈们
老家那地方,老一辈人,喜欢“认伙计”。什么叫“认伙计”呢?就是年纪相仿或同年的人,彼此觉得对脾气合得来,就开始像走亲戚一样来往。
父亲年轻的时候,好像也认了几个伙计,起初来往也很亲热,但走着走着,借用当下流行的一句话,却是认着认着就生了,走着走着就散了。现在硕果仅存的,就剩德江陈家院子陈文贵叔叔一家了。
他们从而立之年开始来往,现在都年近古稀了,算是典型的老伙计了。
今年除夕夜,守岁,父子对坐,喝酒。不知怎么的,父亲就聊起了这些老人老事。
一开口说的就是他怎么与陈文贵叔叔认的伙计。
也是快过年了,逼近年三十了。当年父亲已有了姐和我,家里穷得叮当响,身边没半个钱,年货一点也没办。父亲硬着头皮,去了德江供销社,打算赊两斤饼干回来给孩子过年。人家称好了饼干,要价二块五毛,却不肯赊账,要付现钱,要不就倒回去。
父亲当时涨红着脸,窘在柜台前,走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个大男人正难堪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时候,有人在身后碰了碰他的肩膀。父亲回转头,就看到陈文贵叔叔面带微笑向他点点头,递了一张拾元的票子过来。
“那时候,拾元钱很大的,能买很多东西的!”父亲一直在强调这句话。他不再客气,接过陈叔叔的钱,付了饼干钱,找了余款,逃一样地跑出了供销社。
当天回去后,父亲又马不停蹄,去了大路坪集上,买了一斗黄豆回来,连夜磨了一锅豆腐,当作待客菜准备起来。就这样,小孩子有饼干吃,客人来了有豆腐招待,湊合着把这个年过了下来。
那一次借钱,是父亲与陈文贵叔叔第一次见面。当时两人只知道对方是德江哪个生产队的,都当过兵,都复员在家务农,平时却没有过任何会面搭话的机会。但陈文贵叔叔在供销社旁观到父亲“一文钱难死英雄汉”的时候,仍然毫不犹豫地伸出了雪中送炭的援助之手。
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父亲和陈文贵叔叔认了伙计,并一直像亲戚一样走到现在,没有越认越生,只有越走越浓。
父亲说:“陈文贵就这一件事,让我记得一辈子;陈文贵就这一件事,就值得我和他认一辈子伙计!我不管你们年轻人后面还走不走,反正我只要走得动,我是一定会和他走下去的,一直要走到闭眼睛为止!”
父亲动容说着这些话时,端酒杯的手,是不断颤抖着的;深陷的两只老眼,一直是水光津津的;鼻梁,还老在不自觉地不停耸动着。我知道,他如果再说下去,一定会嚎啕出声,涕泪长流。
所以,我适时向父亲举起了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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