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年,我奶奶和我爷爷两人约好,在我老外公庄院外的石拱桥上会面,准备双双私奔,为爱浪迹天涯。
我奶奶,当时是资江边上一个大户人家的独生女儿,我老外公极为钟爱的掌上明珠。
我爷爷,当时是资江上一个穷得叮当响的放排船工,他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却长得高大英俊,唱得一口动听的船歌。
我奶奶被我爷爷动听的船歌所吸引,他们深深相爱,私订终身。但门不当户不对,自然遭到了我老外公的强烈反对。
所以,我爷爷和我奶奶,这才决定为爱私奔。
那天傍晚,刚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资江里的水,浑了,涨了。天慢慢黑下来,我奶奶收拾了细软,偷偷从庄院里溜出,踮着一双小脚,东望望西瞅瞅,向着石拱桥疾步走来。
我爷爷站在石拱桥头,静静地看着奶奶一步一步向桥上走来……但他的心,却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因为就在奶奶刚走上桥头,老外公和几个打着火把的长工,突然出现在我奶奶身前。
我爷爷不顾一切冲上桥去,一把护着我奶奶。我奶奶惊恐地往我爷爷怀里一钻,紧紧地抱着他。
老外公和几个长工,一步一步紧逼过来。紧要关头,我奶奶声嘶力竭地冲着老外公大叫一声:“爹,如果你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和他,现在就跳资江!”
石拱桥下,是浊浪翻滚的资江水。
老外公怔住了。几个长工面面相觑,也怔住了。
最后的结果是,我爷爷和我奶奶私奔没成,却以死抗争赢得了爱情的伟大胜利。我爷爷成了老外公家的上门女婿,后来还继承了老外公的全部家业。
2
那年,我父亲35岁,还没娶上老婆。
我父亲各方面条件都好,就是出身不好。他在继承我爷爷奶奶优点的同时,也继承了“地主家庭”的出身。
好的基因没办法改变,不好的出身同样没办法改变。在那个年头,很少有哪个家庭愿把女儿嫁给他这个“地主崽崽”。
偏偏邻村有这么一个妹子,就想找一个像我父亲这样的好男人过日子。她左打听右打听,竟在那年托一个媒婆来向父亲提亲。中间人的媒婆,给父亲传话,要他和妹子先在庄院外的石拱桥上见个面。
父亲当时还以为是个恶作剧,不相信,死活不肯去相亲。后来被媒人狠狠说了一顿,这才扭扭捏捏极不情愿地赴约去了。
还是资江边上的那座石拱桥,也是我爷爷奶奶争取过伟大爱情的石拱桥。那天没下雨,那天风和日丽,父亲立在桥头等,等了好久好久不见人,等得很不耐烦,等得望着桥下的鳞鳞江水发呆。
忽然,一阵香风袭过,一阵轻笑掠过,正在出神的父亲,回转身来,看到一个清秀的村姑匆匆与他错身而过。
父亲呆呆地望着她的倩影,再次陷入深深的迷离。而她,恰在此时,回眸向父亲一笑,并丢下一块手帕……
父亲捡了她的手帕,立即跟了上去。
这一跟,成就了我父母恩恩爱爱、白头偕老的一生。
3
那年,我读高二,和同班女生何花,开始了偷偷摸摸的早恋。
我们约会的地点,经常放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座石拱桥上。那也是资江边上的一座石拱桥,但不是我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当年约会的那座石拱桥。
在石拱桥上,我喜欢给何花讲我爷爷奶奶、父亲母亲的爱情故事,也憧憬我们会有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在课本里收到一张“桥头见”的纸条。我知道这是何花在约我,所以下了晚自习后,我和何花心照不宣地去了老地方。
正当我和何花相依相偎坐在石拱桥头数天上星时,班主任何老师,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何花,是班主任何老师的宝贝独生女儿。
惊慌失措的我们,低着头站在何老师面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开明的何老师却没有骂我们,也没有打我们,只是招呼我们坐下,像平辈一样与我们语重声长地谈心。
最后,何老师和我们约定,如果我和何花都可以考上理想的大学,他不反对我们的交往。但在没考上大学之前,我和何花,不允许早恋,也不允许来石拱桥上会面。
我们答应了恩师的要求,暂时将爱情雪藏,重新将全部精力,放在了向高考冲刺的学习上。
校园外的那座石拱桥,注定将成为我和何花生命中最美最永恒的风景。
4
那年,高考放榜,何花考上了大学,而我发挥失常,名落孙山。
我没脸见何花,更没脸见何老师,刚好家里又发生重大变故,我不可能再有机会复读。于是,我悄悄收拾行囊,一个人南下东莞打工。
在东莞其它镇区漂荡了差不多半年后,我终于把脚步停驻在东莞桥头镇。
我留下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叫“桥头”,因为这里有“荷花”。
哦,桥头,我梦里的石拱桥,我石拱桥上的梦!
哦,荷花,何花,我心爱的姑娘,我心中的花!
桥头镇给了我很好的发展机会。我将自己的梦,自己的痛,全部注进了自己的勤奋。短短四年间,我从一名普通基层员工,迅速晋升为这家大型民企的高管人员。
桥头镇荷花节前夕,我正在办公室主持应聘人员的最终面试。一个拿着简历的女孩低头走了进来。在她抬头和我照面时,我一下泪流满面,失声叫了出来:“何花!”
她诡诡妩媚一笑,绕过办公桌扑过来,我们立马紧紧相拥。
是的,是她,是我魂系梦牵的何花。她没变,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我们的感觉也没变,时隔四年,彼此的怀抱,仍然恰似当年的温暖缠绵。
何花轻轻地说,我大三时去过你家,听你父母说,你在东莞桥头打工。一听你在桥头打工,我的心就踏实了。我知道,是桥头的荷花迷住了你!你一直在桥头等你的何花!所以大学一毕业,我哪也没去,直接就来桥头镇找你了。
我紧紧抱着心爱的姑娘,嘴里不断喃喃地说,是的,何花,我一直在桥头等你!冥冥中早已注定,等你,一定是在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