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考大学没有希望,就找了一所厨校去培训了几个月。从厨校毕业后,我被推荐到长沙黄花机场附近一家常德土菜馆实习,刚进去的时候,我连配菜都不会,被老板嫌得要死。我在心里暗暗骂道:“×,学校还说包学包会,其实我什么都不会。”我又想起学校的毕业考试:用一上午时间做出4道菜。一上午才做4道菜!人家土菜馆的师傅一上午要搞十几桌!我心想,凭我这点本事,在这里怎么混得下去?于是在实习满一个月后,我就离开了常德土菜馆。
一车坐到长沙火车站,只见广场上人山人海。我提着行李往前走,见路边竖着一个招工的牌子,便凑过去细看。这时来了一位年轻的小伙子,他把我带上楼,要我坐在一旁等。过了10来分钟,里屋出来一位30多岁的女人,问我有什么特长。我说没有。她说有一家娱乐城里招保安,问我干不干。我说干。于是她递给我一张表格让我填,等我填好表格后那女人又说,要先交25元报名费,去工作单位之前再交500元押金。当时我身上仅剩50元钱,只得先交了报名费,其他的费用我打算去我三爷爷那里借。到了三爷爷那里,我向他说明事情的经过,三爷爷就骂我:“你怎么这么傻,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你被骗了。这么傻,唉,急人。”我到这时才知被骗。乡里的孩子,太纯洁;花花都市,什么人都有,真复杂。
在三爷爷家住了一个星期,经堂哥介绍我去了一家叫“万木春”的酒楼上班(确切一点说,是学徒)。学徒真的很苦,稍微做错一点就要被狠骂一顿,后来我为此写了几句诗:
外面的世界真精彩
我们的厨房真无耐
厨房好比是战场
汗流浃背肉贴衫
自己吃苦又受累
还得为人备美餐!
干了一个多月,我在里面也热够了,累够了。到发工资的时候,我向师傅提出借钱买衣服和鞋子,结果师傅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后来就全推掉了,唉!我决定离开这里。临走时,我带着满腔愤恨,在厨房墙上又写了一首诗:
厨房里面是蒸笼
我们都是可怜虫
为了金钱与虚荣
再苦再累也顺从
从早到晚不透风
累得腰酸背又痛
辛苦辛苦真辛苦
我们都是可怜虫
从“万木春”赌气出来,我打电话联系上原来在厨校的一位师兄,他介绍我到《×××报》做发行员。我买了一辆自行车,还借了一些生活费,开始在那里卖报纸。干了半个多月,没赚到什么钱,伙食费也吃完了,我只好转到师兄家吃。可是在师兄家也不好待,我受不了师兄妹妹的冷眼,没过两天就扛着行李走人了。
走在茫茫的大街上,我心想,现在去哪里?去三爷爷那里,是不好意思了;回家?看来只有回家这条路了。于是我把行李绑在自行车上,开始了回家的长途旅行。
骑车到达湘潭长株潭大市场的时候,我确实是累了。从长沙到这里大概有50公里,骑了近4小时自行车,此时的我已经腿脚乏力,眼冒金星。我知道主要原因还是肚子里没有东西,得想办法去哪里搞一顿饭填饱肚子才好。于是我开始在大市场里面转悠,左转右转见到一家“鸿运家常菜馆”,于是走进去打招呼:“老板娘,生意好啊!”
“坐,坐!”老板娘还蛮热情,忙给我倒了杯凉茶——她还以为我是顾客呢!
“老板娘,你这里要不要人做事?”我问道。
“要啊,你是哪里人?”
“我是邵阳的,从长沙来,骑自行车来的,还没吃饭。”我忙把身份证递给她。
这时候老板出来了,他看了我的身份证,说:“你还没吃饭的,那就吃了饭再说,你自己想吃什么菜随便炒就是。”老板挺豪爽的,还提了一瓶啤酒给我。这顿饭我吃了足足三大碗,还喝了一瓶啤酒,可以说是酒足饭饱。
我和老板谈好了价,400块钱一个月,就在这里落了脚。可是在这里干了还没半个月,我又想家了,打电话回去,妈也要我早点回,说在家里给我找到了工作。于是,我跟老板结了账,提着行李又上路了。
那一天是9月8日。那时候自行车早丢了,我只好到昭山加油站去搭巴士,结果却出了车祸。负责事故调查的交警叔叔后来告诉我,当日我横过马路去搭巴士的时候,被一辆从长沙开往湘潭的的士撞伤,被送进了附近的三医院。
我在医院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是10月1日国庆节了,那天早上,我看着窗外的阳光,迷迷糊糊地想:我这是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妈,我这是在哪里啊?”我问我妈。
“这是贺义冲。”我爷爷在一旁应道。(注:贺义冲是我们老家的小地名。我爷爷在跟我开玩笑。)
“不是,贺义冲不是这个样子,贺义冲没有这样的房子。”我看着外面的高楼说。我妈说这是三医院,我在住院。
“我为什么到这里住院?为什么要住院?”我追问道。
“你出了车祸。”
我茫然不解:车祸?我被汽车撞了?哪一天?
我妈给我讲我处于昏迷状态下的事情:我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死”了20多天,经常发高烧,天天靠脑袋上戴冰帽腋窝里夹冰块来降体温;稍微好点就张开口大叫,经常吵得别人睡不着觉,同室的病友嫌我太吵都搬走了。有一天晚上,我妈睡在同房的另一张病床上,我爷爷睡钢丝床,钢丝床就在我旁边。我叫爷爷,叫了两声他没应,我就向他吐口水。爷爷没办法,只好转过脸继续睡,我就抓起桌子上的玻璃杯朝爷爷砸去,嘴里还骂:“你这死老鬼,死又不死,在这里干什么?”幸亏没砸中。我妈说我还经常骂她打她,像个神经病一样,完全不是先前孝顺的好孩子了。家人都担心我会从此变成傻子。
我醒过来两个月后,又做了第二次手术,总算平安地过来了。可是就在爷爷打算结账回家的时候,我的头却开始隐隐作痛。
我跟医生反映了情况。经过检查,医生发现我头部颅骨修补的这一边有点肿,于是实施了穿刺术,抽出20多毫升的分泌物。主治医生对我说,我对体内装的钛板有排斥反应,应该动手术把它取出来。
这时候,平时与我关系蛮好的护士张姐恰好调到了手术室。我动手术那天,张姐本该休息的,可她仍在医院陪我。刚做完手术那会儿,我能睁开眼,但意识呈模糊状态,浑身发冷。我在担架上喃喃地叫着:“冷,好冷,张姐,抱我,抱我,用力抱着我,我好冷。”张姐就抱着我进了病房。到了床上,我还是觉得很冷,于是就又叫:“好冷,张姐,你别走,给我捂暖和些,我好冷。”张姐马上到库房抱了两床被子盖在我身上,但还是不管用,于是她干脆脱掉外套在床上抱着我,我这才不叫冷了。我听到好多医生都在笑她。慢慢地,我睡着了。
张姐比我大几岁,我叫她姐,她也把我当亲弟弟看待。她比我先离开医院,去了深圳,她走的时候我没有去送她,后来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张姐是我印象中最好的护士。她是我长大后第一个抱我的女孩子。当我头疼脑热躺在她怀里时,我觉得:幸福还是比不幸多。
(责任编校:陈建忠)
需要声明:此文是我写的,是我的个人亲身经历,但标题是陈建忠老师改的,我的原题目是心酸的幸福,谢谢大家的关注!
免责声明: 本文内容来源于武冈怪才 ,不代表本平台的观点和立场。
版权声明:本文内容由注册用户自发贡献,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武冈人网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不拥有其著作权,亦不承担相应法律责任。如果您发现本站中有涉嫌抄袭的内容,请通过邮箱(admin@4305.cn)进行举报,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涉嫌侵权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