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亲近过泥土的孩子,不会有真正的童年。这句话对于我来说有着深刻的意义。整天摸爬滚打于泥地里,弄得灰头土脸,满身泥浆,少不得总是要挨母亲的一阵训斥的。然而,墙根下,田野里,那些不知名的花草鸣虫的诱惑要远远大于一身新衣裳。对泥土的亲近,是我们童年时最自然的人性。我永远迷恋于泥土那细软腻人的手感,那沁人心脾的幽香。
然而当我一天天长大时,我却在一天天远离泥土。生活在钢筋水泥丛林之中,穿梭于汽车、广告、人流之中,山野的气息,泥土的芬芳,对于我来说已经成为了一个遥远的梦想。忍受着都市窒息繁忙的生活,思念却与日俱增。当我感到身心疲惫的一天,我四肢舒展地躺倒在家乡山野的草坡上。在与泥土肌肤相接的那一刻,我感到一种灵魂的回归,一种宁静与安详。也许是我灵魂的过于脆弱,也许是我灵魂的漂泊无依,也许是来自山野的孩子出于某种原始的情结,总之在那一刻我无法对自己产生那种感觉的原因作出确切的解释。在那一刻我理解了《百年孤独》中那个吃泥土的蕾蓓卡姑娘。人类对泥土总是有着某种不可理喻的依恋与酷爱,人类与泥土的亲近总是有着某种不可理喻的唯心或唯物的内涵。
现代人出于对工业社会的失望和厌倦,往往幻想回归于乡野泥土的芬芳中找寻灵魂的归宿地,桃花源情结便成为本世纪文学家不断抒写的主题。然而在大多数人那里,其对泥土的热爱和崇敬,往往不及于一个生死于斯的老农来得深刻。我曾对我的故乡有着浪漫而奇妙的想像,在我的想像里,故乡的田野一片平畴,在春光的荡漾里,油菜花金黄灿烂地开着,一条小溪哗哗地流淌,不急不缓,清澈见底。那漫山遍野的都是果园啊、竹林啊!……而事实上,故乡的泥土并不如我想像的那样富饶肥沃,她曾经满目疮痍,荒凉而贫瘠。但在我爷爷同龄人的感情里,那些土地就是他们的艺术品。在一个稻花飘香、蛙鸣如潮的夜晚,爷爷和我坐在如水的月光下,完成了一次关于土地与生命的对话。爷爷用属于他自己的朴素的语言表达了这么一个意思:来自尘土,仍要归于尘土。这与其说是一次对话,不如说是爷爷的独白。我只是静静地聆听,那时我还小,还不懂得爷爷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也不知道爷爷要表达的意思,在《圣经》里曾经有过这样的表述。尽管我还不懂,但我仍然有些感伤,而爷爷却很安详,他的目光深邃而悠远。爷爷曾经是个鞋匠,八岁离家走江湖,解放后回家分田。当时双亲已逝,他一无所有,唯有辛勤劳作,支撑起一方门户。现在他老了,不能再劳作了,他凝视着那些谷穗饱满的土地,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面,悄然而满足地走过了一生。这也许是一种非常独特的人生,因为大多数人对生活的抱怨源于对劳动感到乏味和欲望的无限膨胀。
但在这里我要追溯的是人类与泥土的渊源。除了上帝用泥土造人的神话传说外还有一个故事给我以深沉的启迪。在古希腊神话里有一个大力神,他的力量的源泉就是大地。离开大地他就会变得软弱无力。这些古老的神话总是给人以诗意的联想,但它让我想起人类的渺小和宇宙的苍茫以及人类灵魂的无所依托,想起我的爷爷,想起他那勤劳俭朴而知足的一生。由此我深深地眷恋着我脚下的这片土地,深深地感激那些质朴的人们对泥土的崇敬和爱护,在他们的神龛上我找到了两句话:土能生万物,地可发黄金。我以无比崇敬的心情记下了这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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