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一个上午，在群峰突起、苍茫蓊郁的艳阳峰下的老虎跳上，衬着白云轻飘地蓝天，映着泱然泛波的碧水，一辆辆木制平板车在山顶来回奔跑；一个个巨大的斗箱在空中索道上往返飞行。这里没有肩挑筐背了，人们只要把土石装好，这些平板车、斗箱就会自动运走，自动卸掉，自动返回。
“吱吱——嘎嘎——哧卡！哗啦啦——”
“吱吱——嘎嘎——哧卡！哗啦啦——”
空旷的山谷里，震响着这种有节奏的响声。随着这响声，越来越多的土石，被倒在老虎跳背后的山谷里，被倒进五龙潭里。
工程在飞速进展。切方任务全部完成，五个台阶也接近尾声，那粗坯子的梯形台阶，在阳光下闪着黄橙橙地光彩，像天梯一般雄伟地挂在老虎跳上。挡墙工程正在加紧进行，早几天就腾出两个排的兵力，在突击枪基脚。那情景真叫人振奋。
正在烂泥冲背风的田里犁田、平厢、施肥、撒种的社员们，被这车飞箱舞的情景吸引住了。他们兴奋地议论着：
“怪不得工程快得像麂子跑，是一色的机械化嘛！”
“人家是搞的土机械！”
“民兵同志真是心灵手巧！”
“同志，他们听毛主席的话，勇于实践！”
“……”
悠远的山谷里，传来“咕咕咕咕”的布谷鸟啼叫声，或许是它们发觉自己叫迟了，才这般急切，这般频繁地叫唤着追赶春天！
艳阳峰苍翠的松林上面，铺满了星星点点嫩绿的新枝；田埂上、小溪边，布满了一丛丛、一摊摊翡翠的嫩草；村庄里的梨树，挂满了花球，像撒了满树雪……
多么充满活力的季节呀！
一切都在孕育、生长、发展；一切都在飞跃，飞跃，飞跃！
在“奋战二十天，拿下老虎跳挡土墙”的标语牌下面，虎伢子正带领二班的同志在铁青色的岩石上战斗着。
“突突突突，突突突——”
虎伢子操纵着风镐，机身在抖动，喷着股股烟雾，把石板钻碎翻起。他满头是汗，脸上罩着红晕，使劲地抱住钻机，倾斜地让镐头旋转着钻入石层，然后又全力压住机身，随着镐头的翻起，碎石象波浪似的翻滚开了。
李诃挥着掏耙，将碎石上进畚箕，然后用板车装走。
艾师傅和石松柏师傅负责指导砌挡墙，每当安好一排料石之后，他们总要持重地用眼睛把每一块石面反复检查一下，然后扯线。拉好线后，又要逐块地检查料石是不是放平、放正，接合得好不好。艾师傅在一块料石边停住了，对准线仔细看了看，又从口袋掏出小钢卷尺量了量，说：
“砌出来一公分，赶快返工！”
负责砌这块料石的民兵迟疑地说：“正在争时间，抢速度，才一公分，莫返工了吧！”
艾师傅严肃地说：“同志，这是修幸福路，掺不得半点假，我们只能好中求快！”
于是，两位老师傅带头，帮着那位民兵用钢钎慢慢拨动着千斤料石。
路明和赵勇正领着周群带来的参观团——各兄弟连队的代表——爬上老虎跳，在参观、介绍架索道、架双轨栈道的情况。
周群已来看过几次了，没有再上去，他和许高林谈着心向挡墙工地走去。他那深沉的眼睛注视着身边意气风发的许高林，清癯的脸颊上浮现出高兴的笑，他说：
“老许，你写给党委的思想小结，几个常委都传阅了，觉得写得很好，特别是在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上做得不错，我们想请你再修改一次，作为学习马列、毛主席著作的心得，推荐给总指挥部《政工简报》。”
许高林那宽额头上闪着油亮的光泽，他高兴地答应着：“好呀，不一定写得好，但我一定写。”接着，又深沉地说：“这些日子来，我也感觉到那个小结还写得很不深刻。记得就在这条路上，就在过去不远的一个山弯边，路明同志曾经向我猛喝了一声：‘你这是在执行一条错误的路线，这条错误路线正在危害革命事业呀！’”
周群说：“把你喝出一身冷汗是吗？”
许高林说：“当时没有，我在分指挥部党委会上作检讨那阵也没有，初到红星民兵连时还是没有，一直到把侯小三这个反革命分子挖出来后，想起了路明同志那一声猛喝，背脊上才出了冷汗，连毛线衣都湿透了！”
周群见许高林确实醒悟过来了，感到满意，他笑着说：“就像重感冒那样，出身猛汗，就是好转的开始。”
许高林同意地说：“是呀，出了这身猛汗之后，我就开始想，为什么阶级敌人对我搞的那套那么感兴趣呢？实际上不是在为他们服务吗？这使我吓了一大跳。今后，我一定认真看书学习，刻苦改造自己的世界观。”
周群连连点头：“对呀，对呀，我们每个人都要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
许高林咀嚼着这几句话，深有感触地说：“是呀，只有牢记党的基本路线，才谈得上焕发继续革命的青春。我觉得路明同志最可贵的地方就是党的基本路线觉悟高，所以他站得高，看得远，有理想，有干劲……”
周群激动地拍着许高林的肩膀说：“说得对。”接着，他改变话题，问：“老许，你知道吗？路明又提出新问题了！”
“什么问题？”
“大干快干，提前完成任务，春插前夕杀回农业第一线！”
“好！提前修好铁路，让民兵杀回农业第一线，支援春耕，是个好主意。”
“总指挥部党委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了。”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档墙工地，很有兴趣地看着虎伢子打风镐。
胖脸盘的李诃，一边擦着汗，一边对周群说：“指挥长，看，这青石板跟候小三一样顽固！”
周群笑着说：“反动的东西总是外强中干的，再顽固也是铁建民兵的手下败将！”
许高林介绍说：“这小伙子是红星民兵连的小画家哩，画得很不错！”
周群高兴地说：“早听说了，今天才认识，算我官僚主义吧！你看看，我们铁路工地，一片战斗的繁忙景象，多么热烈，多么雄伟，是应该好好画画。听你们指导员说，你正要画一幅反映铁路建设的油画。画了没有？”
李诃没料到自己画画这点小事，指挥长都知道了，很受感动，说：“还没画哩，只是在老在心胸里滚动！”
周群呵呵大笑：“人家油画是画在布上、纸上，你怎么是在心胸里滚动？小伙子，快画出来吧！”
李诃轻声地说：“指导员不让画！”
周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问：“什么，指导员不让画？不会吧！”他只听说过赵勇为画画的事批评过李诃。
李诃神秘地说：“就是嘛。有一天中午休息，我瞄着指导员回来了，赶忙拿起画板跟着，他前脚进房，我后脚进屋，我说：‘指导员，请你允许我占用你半个小时，哎，或许二十分钟，或许更少一点’……”
周群笑了：“嚯，看不出来，你还会来外交辞令呀！”
李诃没笑，继续说：“指导员说：‘什么二十分钟、半个小时，你坐下谈嘛，以解决问题为原则嘛。’我高兴地说：‘那好，不过，你忙，我尽可能少占点时间。’指导员说：‘你谈吧！’我坐下来，打开画板，对指导员说：‘你坐正，眼睛朝前进方向看。’指导员奇怪地问：“你干什么？我说：‘给你画一张素描！’指导员说：‘画这干什么？’我说：‘我要创作一幅油画，就是你壁上挂的那种画，就以你为模特儿！’指导员说：‘不行，我忙着哩。’我恳求说：‘只要五分钟好嘛！’指导员说：‘五秒钟都不行！’说着甩袖子走了。首长，你看，他就是这么不支持！”
李诃的话，把两位指挥长都逗笑了。许高林说：“怪不得你的画还只滚动在心胸里哩！”
周群关心地说：“那你得想办法克服这个难点呀！”
李诃说：“办法有了，是我们班长给出的。他说：‘你画的是指导员的精神面貌，不是只图外貌相象，画不画这幅素描没什么关系嘛！’我一想很有道理，还是我们班长说得深刻，他是真正的艺术家！”
这时正在打风镐的虎伢子瞪着明亮的眼珠子，向李诃喊：“你又在瞎说罗！”
李诃伸了一下舌头，不做声了。
周群深沉地说：“小李，你们指导员心胸里也滚动着一幅画哩，这幅画就是为了消灭帝修反，为了解放全人类，为了实现共产主义，甘洒热血，甘抛头颅的革命理想！”。
许高林也说：“小李，快画吧，这幅画的题目就叫《滚动在心胸里的画》！”
李诃激动地点着头，创作的激情象鹭鸶江的激浪，在他心里汹涌着。他的眼睛向老虎跳上看去，看到了那站在山巅之上的路明，金色的阳光洒在他魁伟的身躯上，在蓝天的衬映下，那穿着黄色军装的身影，显得更加英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