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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乡四怪

江之南 2009-08-13 19:28 18
舟子点评:此文技法已上正道,可投传奇类杂志!

医庸

庸是个赤脚医生,精于草药。

一般而言,精于某业者一般是出于世家,得了先祖的余荫。或者就是有神奇的际遇,得到高人的钵传。如汉代张良精于谋,甚至于程咬金的三板斧等等。

但庸不是这样的。

庸的父亲,是个军官。曾经护路护国,最后信仰了三民主义,是中山先生的忠实粉丝。但是后来中山仙去,蒋氏据国。父亲横遭排挤陷害,便携妻契子,回到了山深水重的老家。并把独子的名字改成了庸。

摸惯了刀枪的手拿起了犁耙,喊惯了口令的嘴巴吆喝里起了老牛,用不了多久,父亲就把自己改造成了地道的乡民。

但是做了乡民的父亲会不时顾自言语两句:病了!病了!

后来解放了,有一段时间,他不再念叨这两句,在红日绿野里,撒欢儿的干,比乡民还乡民。

可是父亲毕竟不是乡民,大家伙儿记得很清楚,所以后来,比解放还要汹涌的革命浪潮一波一波,父亲头上的帽子便一顶一顶,把他颈压弯背压驼了。

再后来被彻底的革了命。

其实那时的父亲,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但革命的人们自有他们冠冕的宣判口号。革命的时候,父亲老泪纵横,又在那里自言自语:

病了!病了!

看着流泪的父亲,乡民们欢腾了,有人说: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啊。

那时,庸也有五十多岁了,正蜷缩在大队的牛棚里。

他决计要学医,并发了个宏愿,医之不精,病之不去,誓不剃须。以后,就常见半路出家的他,点着松油明子,在牛棚里捣鼓到了天亮。有时,也会有几天见不着他,过不了几天,又见他大担小担的从山林里担着些枝枝叶叶回来了。

于是大家开好叫他庸医,他也会唔唔的应。

本来,就他的身份和半路出家,没有人敢到他那里以身犯险,似乎庸医就应该这样庸下去。

也是合该庸医出名,那次公社革委会主任不知怎的,就跌落在了后山。庸医刚好采药路过,把魂游黄泉路的主任硬是治好了。主任很感动,因为计较起来,主任也算得上是庸医的杀父仇人。

有了主任的宣传,医庸就不愁病人了,又是有了主任的关照,医庸就从草药郎中变成了赤脚医生。

慢慢的,做了赤脚医生的医庸,十里八乡的播开了他的美名。但是正如白壁有瑕一样,医庸也有做庸医的时候。

其实,如果医庸老老实实的做他的草药郎中,就不会出现这个问题。可他现在是赤脚医生,是赤脚医生,就得用西药。一次,在给一个老人注射了一支药剂之后,那人竟然死在了他的床上。

事情怎样解决了,大家不是很清楚。但所有的人都以为,这次医庸是砸了自己的牌子,以后恐会真的像他贴在房门上的对联一样,愿四季门庭冷落,祝诸君百年健康了。

不过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因为没有人能做到百年健康。虽然大家病不起,但真病起了乡民们总要找个看得起病的地方,所以,医庸的门庭又渐渐的热闹起来。虽然如此,但免不了有人背后叫他庸医。

又有一次,卫生局的找上门来,稀里哗啦的,把他的家什全部抄收,原因是没有执业医生证。

邻里们就来求情,领头的气势不凡:这算什么医?什么?叫庸医?庸医都不算!

那什么叫医呢?

得有执业医师许可证。

怎样才有证?

要经过国家的统一考试。

考什么呢?

于是乡亲们就听到了一大串的专业名称了,不过还好,总算听懂了有一种是英语。半大小孩里书包里有的一门课。

看来医庸真做不成医了,别的不说,那个叽叽歪歪的英语,怎能过关呢,不过话说回来,医庸要是真用英语来望闻问切,就能医好了病么?

于是大家很庆幸又很惶恐。

只有被抄了摊的医庸自言自语:

病了!病了!

可是医庸毕竟是有美名的,特别是对一些疑难之症,所以四里八乡求药者不绝。而医庸,或许是多行善事,得以善报,居然鹤发仙顔起来了。最为人景慕的是那一口银须,堪称美髯,有仙道之风。

但医庸终究不是仙道,一觉竟沉沉的睡去了,有感他的恩德,乡人自发的来吊唁他。其中,就有原公社的主任。

主任看到医庸的满口银须,记起几十年前他许下的宏愿,认为凭着十里八乡的口碑,医庸足可以称病之除,术之精了。主任觉得,应该为剃度银须,以慰医庸在天之灵了。

主任来到了仙顔的医庸前,操起了剪刀。

但是主任的剪刀竟怎么也轧不断医庸的银须。

突然医庸张开了嘴:

上医,医国,中医,疾人……术不专,药不精,大疾不度,何度须哉。

再探鼻息,了然而无。

渔姜

渔姜是否姓姜,何方人士,没有人知道

一个有雾的秋晨,忽然听到了河上有“啪啪”的击水声,大家颇觉奇怪。拥到河边,在朦胧的雾气里,找着了一个影子,正挥着篙杆,用力的击着水。大家猜想,这肯定是在赶鱼。

赶鱼的就是渔姜了。

从那以后,大家便习惯那每天清晨的“啪啪”声。

慢慢的,有人传开了,渔者姓姜。不过,从来没有人从渔者自己的口中证实。大概是因为,在乡野的传说中,只有太公曾从事过这样的营生,所以便推断出他是太公的XX世孙了,所以姓姜。

不过,和他的远祖不同的是,太公用的是钓,而渔姜是用网。并且他用的网眼粗大,称之为间网。

每天夜深,他就会每隔几十米,横放下这么一匹。然后,待东方放白,拿起他的篙杆,在水面上乱打一通。之后,便见他坐在船尾,任船攸攸的荡着,掏出一个烟筒,叭嗒叭嗒的吸起来,一阵长长的咳嗽之后,便开始收他的渔利了。

每见他扯上了网,那些鱼被网挂住了鳍,在网上翻腾着。他麻利的取下来,扔进一个网兜里,然后把装满鱼的网兜,随手系在岸边倒伸入水的柳枝上。

于是,就有人追着去买他网来的鱼,并仗着地利,给以很低的价格。渔姜也并不计较,任买任卖,以至于出现了一两个收购他的鱼的专户了。

又有人见他的收获颇丰,也倒腾了船来,可是却总不见网得几尾鱼来,便处处的模仿渔姜。奇怪的是,同一个地方,鱼偏只钻姜的网。

就有人恨恨的,想出了一个损招,投药。

有天早上,河边人声喧哗,原来大家都在拣被药翻的鱼。河上漂满浮尸,鱼苗也惨遭荼毒。

那天早上,渔姜没有出现。

到了晚上,河里传来了幽幽的笛声,年长的都说是渔姜在招魂。恰好那天天色突变得很阴冷,所以也没有谁得见到底渔姜在怎样招魂。

第二天一早,河里又传来啪啪的击水声,大家知道,这是渔姜在赶鱼了。

另外的船夫再也捞不上一尾鱼,而渔姜再也不卖鱼于人了。

不知从哪天开始,河上就没有了渔姜击水的“啪啪”声。大家这才想起去探究,每日来往河面的渔姜,到底来自何处居于何方,因何而留又为何而去呢。

这几个问题,那两个专户知道一个答案,因为买不到鱼而致生恨的他们把渔姜的船沉到了河底。打不成鱼的姜也许只能到别去营生去了。

多年后的一次旱,渔姜的船出现在了一个浅滩上。

由于那次旱情很猛,几级的官员来视察旱情,有眼尖的说,那里面有一个人很像渔姜。

农归

农归祖祖辈辈是农民,到了他这一代,顺势又成了农民。

可根正苗红的农归有他的异人之处,因为他虽未上过新学,却能识字,通背得《三字经》和《千字文》,所以顺口来得了几句打油诗。就凭这,龙归也曾有过辉煌,有过跃出农门的机会。

在修大坝修三线战天斗地的时代,就凭他的顺口溜,总让革命工农个个干劲高涨,热火朝天。所以农归便被调去南南北北搞宣传。后来乡亲们都相信他做了大官,因为大家没有几时能得到他的信,更甭提看到他。

不过,农归还是回家操起了犁耙,乡亲们很不解,因为只听说当官也同种芝麻,节节高升。当着当着扒地头的,那还真是少见。

于是,大家都觉得他肯定是犯了错误,至于什么错误,那就五花八门了。

龙归也不解释什么,又在家里安安心心的做起农民来。不过他还保持着他年轻时洁身的作风。

无论阴晴,龙归喜欢头带一个金黄的草帽,至于白衬衣,就是他的标准行头,连春播秋收也不例外。常见他牛前人后的犁里时,不时的把牛喝住,跑到水清处洗刷被牛尾甩在身上的泥点。这在当地,简直是一个奇景。所以往往惹得旁人的指指点点。不过让人佩服的是,他干起活来也并不比人慢,甚至还要快要好。

农忙时的农归忙种地,农闲时的农归忙什么?

这一点乡邻不是很清楚,因为农归一回来,就把家迁到了一个山窝里,很少同大家来往。而乡亲们,因为不便,所以也不常去登门。只是经常,妇人在河边洗衣时碰到他的老婆。

老婆对他很有微词,提到他时总是说他在发神经,做官做成满地耙了,还要写什么官场经。

偏巧有次被他听到了,他也不恼,不愠不火的说了句:

知道买臣卖柴么?

但毕竟是现代社会了,干部要年轻化。就是朱买臣生在现在,也只能卖一辈子的柴火,所以注定龙归只能伴田终老。

不过,龙归的儿子却非常享通,做到了全县人都需景仰的高度。

官场秘传他有一本龙氏家书,是其父反省之作。

牧隐

牧隐原本是个教师。在青山绿水的学校里安安逸逸的过着日子。平平静静的娶了老婆生了子。

可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好好的儿子的眼睛就看不见,变成了睁眼瞎。他又急又忙,到处求医问药,怎奈天不悯人。

后来隐又生了一个女儿。生下了二胎之后,他的儿子竟好了,真是祖上荫德,双喜临门。

不过隐却因此丢了饭碗,因为涉嫌作假。但隐没有做假,所以觉得很冤,就去找计生主任,找教育局长,甚至找县委书记。可这些都没用,因为超生是红线,一碰就触电。

隐投告无门,带着老婆孩子,搬进了深山老林养羊去了,因为他心里很不满,所以去养不用搞计划生育的羊。

后来大家就把忘了。

隐的羊群散放在青山中,肯着鲜美的嫩草,很快就以展壮大了,也许是得到了野牛野羊的授种,品种优良起来。

其实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羊。直到有次搞农业普查。负责普查的老书记看到家畜的这一栏目,正为数目不尽意而发愁时,突然记起了隐。便派人满山的去找他,终于找到他,不过人虽找到,羊只却没有点清。

一天,一个气度不凡的人找到了隐,并且带来了一个宏伟的计划。计划书很厚,隐没有兴趣和耐心去看,那人就唾沫横飞的兜售起来,原来是要跟隐合作办一个牧业公司。前途么,光明得很,贷上几千万,向上延伸至饲料加工业,向下介入牧产品的深加工。职位则可以考虑出任董事长。

接着他递给了隐一个名片,注明他的商界的成功身份,并且商优而仕的新晋政协委员。

隐扳着指头算了他的羊,也值不了几十万,就说,我只是养羊。

委员也不免强,说,你好好考虑。就走了。考虑了很多次的隐还是说,我只是养羊。委员也有绝好的耐心,来来往往很多次,可每次得到的是同一句话。

有一天,蓄牧局和国土来了个联合工作组,留下了一张巨额的罚单。

再后来。隐就不知所终了。连同他的家人和羊群。偌大的山野里没了他的踪迹,就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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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舟子

这种笔记小说很好销的!

1515年前

江之南

不要嫌我文章长,如果做几篇发上来,又要多占几个座位

615年前

闲庭信步

文采斐然﹗﹗

1115年前

周宜地

等着看下文。

1415年前

青松

本乡五怪!!!

315年前

春去春会回

加上楼主这一怪才,应该有五怪了,所以该叫《本乡五怪》!!!
真的写得非常之棒啊,顶起!

815年前

秋心

喜欢这样的文章,写得不错!虽然长还是一一读了

1315年前

言宋

又见佳作。

1015年前

故乡情

写的好啊,赞!!1

1315年前

木鱼石

好文,顶!

2215年前

杨柳长风

人网怪才!

2215年前

兵子驼

怪怪怪怪,就是四怪啊,大侠你又来了啊,写得太妙了,顶起。

3115年前

老特务

怪!怪!又变回来了!

1915年前

江之南

疯言疯语,聊取一笑

2215年前

流星雪

在人网难得一见的好文笔,赞
叹沧海桑田,悲人世变迁

1815年前

江之南

谢楼上两位。

2515年前

孤单幸福着

好文笔,赞!

2115年前

姜远林

好文,赞!

2315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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