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父母,是有养老鸭的习惯的。不多,三五只,用来下蛋,做改善农家生活的蛋菜篮子。
说到养鸭,就必须说到“头鸭”。每个鸭群,总会有一只头鸭的;哪怕只养两只鸭子,也会产生一只头鸭。
头鸭,个头总要大些,是鸭群的主心骨,是走在鸭群前头带鸭兵的队官,鸭貌周正威武,很有领导气概,地位一旦确定,一般很难撼动。农村有些没经验的养鸭人,杀鸭子吃时,不小心一刀把头鸭宰了,那他就有点惨了,会有好长一段时间,失去灵魂和精神领袖的鸭群,将会溃不成军,非常不好放养,特别伤人脑筋,直至磨合之后产生新的头鸭才能渐趋正常。
国庆回乡,发现父母又养了四只老鸭,全是白鸭。领头的大白,身形肥壮,毛色油亮,鸭格清奇,三个鸭兵,前后有序,紧密跟随,一摇一摆,一走一停,步调统一。如此带兵的气势,很有鸭将风度。而年过古稀的父亲说起这只头鸭,嘴里也是啧啧称赞,言此鸭神奇,有通灵之气。
为何?且听我父细细表来。
我家门前,本有小池塘一口,可供老鸭戏水。可今年父亲又另外放养了一口大的鱼塘——月塘,门前的小池塘就疏于照料,又因天旱长久无雨,一时竟干涸了。而放养的月塘,有一天又因老鼠晚上钻通了塘湾(放水口),一塘水几乎放尽,一塘鱼贴泥蹿动露出脊背,差点全要晒成鱼干。父亲费了老大劲,才从老远的坝上引来水源,应急放了浅浅一塘水,好歹把一塘鱼救活了。
鱼要水,鸭子也要水的,小池塘干涸后,四只老鸭没有玩耍的去处,急得在门前的晒谷坪上嘎嘎大叫。有一天清晨,父亲去月塘打鱼草,头鸭大白似乎预料到了什么,仰脖“嘎嘎”招呼一声,叫上三个鸭兵,竟尾随挑着一担鱼草的父亲,一路跟到了月塘边上。
月塘有水。一塘浅水,沉静了一晚上,清亮得诱人。想象一下,好久没见水的老鸭,见了水会不会像沙漠中久渴的旅人,没命地扑腾下去?父亲说,错,我家大白规矩着呢!她不下水,三个鸭兵自然也不敢下水。她只是冲着塘水,伸着脖子嘎嘎欢叫,三个鸭兵也跟着嘎嘎欢叫。叫完,就眼巴巴地瞅着父亲,似乎在向主人请示:“主人,主人,让我们下去玩一下吧?”父亲当然不让,塘水很浅,经年的老鸭胜鸬鹚,搅塘捉鱼厉害着呢,四只老鸭一翻塘,这塘水岂不全要浑?这塘鱼还不要遭大殃?所以他就挥着手,想赶鸭子们回去。
这下大白可不干了,但她也不急躁,只是一摇一摆、仪态万方地踱步跑到父亲身边,用嘴去啄父亲的裤腿,用身子去蹭父亲的小腿,然后又伸着脖子对着塘边的水草“嘎嘎”点头,三个鸭兵有样学样,也是“嘎嘎”对着塘边的水草点头。父亲似乎明白了,头鸭大白和三个鸭兵应该是在向主人保证:“主人,主人,我们下塘后,只是在塘边的水里耍,我们不吃鱼,只吃塘边的水草。”父亲一时笑了,心想尝试一下又何妨?就做个手势,示意她们下去。父亲观察了一天,四只老鸭果然重信守诺,说到做到,整一天只在塘边戏水打转,从不跑到塘中央去,累了就在塘边的水草丛里休息,也不搅泥捉鱼,鱼鸭相处和谐。连着试了几天都是如此,父亲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笑上眉梢,逢人就讲自家头鸭的神奇。
自此,我家四只老鸭,就像我在东莞工厂打工上班一样,早上七八点准点出笼,一路摇摇摆摆跑到月塘“上班”,晚上七八点又会准时“下班”归屋。逢上天气不好午间下雨什么的,就会中断“上班”自行回家。偶尔肚子饿得厉害的话,还会中途回家找我父母讨几把谷子吃,吃饱喝足之后又会前去月塘“上班”。四只老鸭,基本不用人管,全靠头鸭“自治”。
休国庆假的第三天,我一大清早起来在月塘钓鱼。钓到七八点的时候,果然就看到我家四只老鸭前来“上班”了。大白走在前头,气宇轩昂,三个鸭兵,精神抖擞,她们迈着鸭步,一路“嘎嘎”欢歌而来。路上碰到邻居竹秀婶,鸭子还会停下移到路边给她让路,等她过了再走。弄得竹秀婶回头就大声冲我隔空夸赞:“只有你屋里的鸭子,简直是太听话了,就好像人一样。特别是那只大白,就好像鸭子的家长,把鸭子照顾得妥妥贴贴的,有时有鸭子掉队了,她还会在原地等,或跑回去找回来呢!”看竹秀婶这喜眉笑眼夸鸭的情态,就像是夸我家小孩听话懂事一样,听得我心里美滋滋的,也立即喜眉笑眼起来。
我在月塘钓了一大早上的鱼,看到下塘的四只老鸭,一直就在塘岸对面的边边上玩,也就是戏戏水,梳梳羽毛,啄啄水草,也不靠近我钓鱼的地方,而且不吵不叫,特别安静,果然懂事听话得很。中途父亲来过一次看我钓鱼,期间他指着塘里的四只老鸭悄声对我说:“你难得回次家,中午要不要宰只老鸭炖汤给你补一下?”
“别,别,别,千万别!”我立马脚痛似地平地跳起三尺高。听到我一惊一乍的声音,塘岸对面的四只鸭子,在大白的带头下,全冲我这边“嘎嘎”高叫起来。难道,她们也有感应,听懂了我们父子之间的对话?
神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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