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就想写写城墙了,在心中酝酿已久却迟迟未敢下笔,怕因此惊扰了它沉睡千年的梦。
没有云山的巍峨雄壮,没有资水的悠然静谧,也没有凌云塔的高耸挺立、法相岩的深邃神秘,它只是静静横卧在郊野,于喧嚣中固守一片宁静,于繁华中展示一丝古朴。在世人的眼中,它已褪去了斑斓绚丽的色彩,失去了耀眼炫目的光环 ,在记忆的角落里久久尘封。甚至连囊括齐全的县志里,本该浓墨重彩大笔书写的华丽篇章,也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留下一段长长的缺憾。
说是城墙 ,其实,它已算不上完整意义上的城墙。放眼望去,断壁残垣,青石绿苔,蜿蜒伸展。昔日宽阔的城墙上杂草丛生,只是中间尚能依稀辨认出一条浅窄的小道,石面和罅隙间布满苍苔,墙体上密密地缠绕着蔓藤和爬山虎;墙下,满收眼底的,是枯枝衰草,败荷残叶,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在朔风中簌簌地招摆,给城墙更添了几分寂寞与苍凉。那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的,我们只能静静地感受这种凄美,感受心灵的震撼,感受历史的迟重与沉凝。我仿佛看到了一幅幅触目惊心的血腥画面:城下刀光剑影,人仰马翻,尸骨成堆,血流成河,有恶战的恐惧,有勇士的呼喊。这是惨烈的阵战,这是血染的悲壮。
武冈城墙,始建于何时,已无据可考,有文字可查的可以追溯到汉代,县志记载:“汉桓帝元嘉元年(公元151年),遣窦应明伐蛮筑城守御......元末,城墙为兵燹所毁,仅余垣垒......明初,采用数百上吨重方形青石修筑城墙,周长272.7丈,岷王朱楩扩此城,周长期长7.7公里......今幸存城垣四段,内外各二,总长1450米”,这是武冈城墙的兴衰史。历史的痕迹在这里凸显,生命的链条在这里延续。在这里,城墙已和它守护的子民唇齿相依、血肉相连。它所代表的,已不仅仅是单纯的战争,还有文化积淀、社会民俗、历史变迁的浓缩和显影。在那样一个欲望极度膨胀无可遏制的年代,不仅仅是这里,整个民族都将自己的命运维系在这种抵御“外侮”的土石屏障上,民众的生命脆弱和低廉得就象是一片秋天的落叶,以至于不得不依靠这些并不能遮风蔽雨的血汗凝成的“宏伟建筑”。难道它的原初目的不是为了避免毒虫猛兽的侵扰和伤害?这是不是一个民族曾经的伤痛和悲哀?
朝代建了又灭,灭了又建;城墙倒了又修,修了又倒。历史,也就在这生老死灭中艰难地跋涉前行,磕磕碰碰地演进到了现代。城墙,也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它可以伸伸腰,抒抒气了,它担当过的责任太大,也太累,它懂得,辉煌的背后就是平淡,而平淡,不也就是它一直孜孜以求的归宿么?
然而,历史却跟它开了个不小的玩笑。在史无前例的年代,一群头带红五星,臂挂红袖章的青年来到了它的身边,他们怀着对革命的激情与崇拜,怀着对旧社会的痛恨和唾弃,开始清除这象征封建残余糟粕的庞然大物,在锄头铁锹的纷飞中,浩繁复杂、规模宏大的拆除工程很快就完成了大半,城墙,这位弱小众生的守护神就这样默默地承受着它曾经呵护过的子孙们的肆意肢解。庆幸的是,一些有良知的人士的终于站了出来,“它是我们的历史证人,是优秀的文化遗产,放开它罢,别给子孙造孽!”当然,在那个年代,他们没敢这么大声地呵止,谁敢逆历史潮流而动?然而,即便是这么微弱的声音,在那时也显得那样震耳发聩!潮涌激动的人群慢慢平静下来,一个,二个,三个,逐渐消散开去......留下残缺的石墙在风中萧瑟,带给我们无限的回思遐想。
目光轻轻划过伤痕累累的冰冷胸膛,我隐隐感受到它依旧透出的一种文化热度。莫非,它也守不住孤灯只影,耐不住寂寞清苦?城墙,它是否也牵扯着一种历史的走向?它是否也该有一个澄明的归结?斑驳的墙体坦露出一帙风干的青史,让我们用今天的脚步去匆匆抚摩,引发心头的千百慨叹。
斗换星移,沧海桑田,不变的是横亘坚冷的磐石,是孤寂永恒的守望。“人生多聚散,世道有兴衰。唯有真常在,古今无改移。”我仿佛看到仙风道骨的清庵莹蟾子长襟猎猎,飘然远去,只有他的漫声吟诵,依然在耳际回荡,萦绕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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